断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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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刀上雪

柳河镇的腊月依旧带着血腥气。

桥头老槐树早被雷劈成焦炭,树洞成了野狗的窝,积雪覆在炭黑的树皮上,像给死人扑了层香粉。醉仙楼改名叫“忘忧客栈”,柜台后挂着幅褪色的《杀猪图》,画中屠户的刀尖正对着大堂中央的说书台。

独臂说书人站在中央,断肢裹着脏污的灰布,袖口露出的半截玉扳指幽幽发绿。他脚边火盆里煨着酒,酒气混着腐肉味,熏得食客直捂鼻子。

“那七把刀最后插在谁心口?”醉汉拍翻酒碗,黄汤泼在《杀猪图》上,屠户的刀尖洇出褐斑,像干涸的血渍。

说书人摩挲着扳指内侧的刻痕,指甲缝里嵌着经年的血垢。客栈突然静了,檐角铁马“叮当”乱响,盖不住后厨磨刀的“嚓嚓”声——新来的伙计正在宰羊,刀法笨拙,血溅得满墙都是。

“你猜?”他咧嘴笑,缺了门牙的豁口灌进冷风。

十年前青城山的雪在他喉头化开。阴九娘的头颅滚落脚边时,发间金铃缠住他靴上红绳——是苗疆巫医给的合欢蛊,说能拴住将死之人的魂。他背着七把刀下山那夜,金铃在雪地里拖出十里血痕,像条斩不断的脐带。

醉汉突然掀翻桌子。碗碟碎裂声中,说书人垂眸盯着酒碗里晃动的倒影——那里面没有苏玉娘月白的裙角,只有阴九娘紫衣残破的影子。

“装神弄鬼!”醉汉揪住他衣领,酒气喷在疤痕交错的脸上,“老子问你,那妖女的头……”

刀光乍现!

说书人残存的右臂闪电般探出,醉汉的拇指应声落地。断指在《杀猪图》上弹跳,血珠溅在“屠户”眼中,竟似活人落泪。

“第七把刀叫‘小雪’。”他舔着刀刃上的血,独眼在阴影中发亮,“长二寸七分,专挑舌根下三分的‘哑门穴’。”刀尖抵住醉汉喉结轻轻一划,“刺进去时,会听见雪花落在刀上的声音。”

惨叫被寒风撕碎。客栈众人僵如木偶,说书人却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炭火——那簇幽蓝的火苗,像极了阴九娘锁骨上的红莲刺青。

后半夜,他在客栈后厢房里喝酒。一身旧衣衫整齐的叠在床上,用褪色红绸裹着,灰色的衣领上,还留着胭脂印——是阴九娘杀人后最爱涂的朱色。她总说:“血不够艳,得拿金陵城的胭脂补。”

幻听从马厩深处钻出。他猛地跑出门去,断臂撞上马槽,惊得老马嘶鸣。二十年前塞外破庙里,阴九娘也是这般骑在他身上,锁骨上的红莲被月光照得妖异:“怕了?当年在柳河镇偷看寡妇绞头发时,胆子不是挺肥?”

马厩外风雪呼啸。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暗红疤痕——正是阴九娘用透骨钉蘸着情蛊血画的符。每至寒冬,那疤便如活物般灼烫,仿佛她的指尖仍抵在皮肉上:“记着,这儿最痛。”

晨光熹微时,说书人踉跄着走向冰封的河面,声音仿佛从河底最深处传来。

“跟我睡一晚,教你真正的杀人技。”

冰窟吞没他时,陈三听见熟悉的嗤笑。紫衣女子虚坐在刀柄上,残缺的小指勾着他衣带:“傻子,教你多少回了……”她俯身贴向他耳畔,气息如塞外带砂的风,“杀人的刀,得这么握。”

冰层下的陈三攥紧断指,恍惚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偷窥苏娘子浣发。而千里外的青城山巅,阴九娘的七把刀在雪中嗡鸣,最长那柄“大寒”忽地崩裂——刀魂同葬,江湖再无断肠人。

河岸上,客栈伙计仍在笨拙地宰羊,血溅上《杀猪图》中屠户的眼,像极了那年腊月,苏娘子裙角晕开的胭脂红。

雪掩埋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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