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蜀州通判
“民，即是黑蛟帮和秦家武馆。
“黑蛟帮是蜀州府唯一的本土帮派，经营着绝大多数妓馆赌场及潜江河上的买卖，本地泼皮浪子，都以加入黑蛟帮为荣。
“帮主曹飞龙修为高深，儿子曹凡也是武学奇才，帮内更吸纳了号称“翻江六煞”的顶级打手，个个都有来头。
“秦家武馆起初只是灵石县一家普通武馆，后来不知如何与黑蛟帮沆瀣一气，这几年势头强劲，分馆已开遍蜀州各大县城，许多老牌武馆都被其踢倒。”
“不过除了秦家武馆，蜀州府还有许多家惊蛰堂在背后支持的武馆。”
......
顾方知认真听完后，才开口：“照先生这么说，民间势力中，唯一可能对我有助力的，便只有惊蛰堂的势力了？”
朱先生摇摇头：“惊蛰堂是益州武道大派，实力雄厚，虽然也想染指蜀州利益，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若没有足够的筹码，别指望他们会和秦家翻脸。”
顾方知笑道：“先生意思，惊蛰堂的势力只可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谁赢他们帮谁。”
朱先生满意颔首：“正是如此，所以你现在唯一可能的盟友，只能从官场上找。”
关键信息来了。
顾方知身子微微前探，目光中似透出专注又崇敬的光芒，低声道：“先生赐教。”
朱先生显然很对顾方知这种尊师重道、求知若渴的态度很是受用，喝了口茶后，没有再铺垫，直击重点：
“新任蜀州府通判陆默，便是你唯一的机会。”
“蜀州府通判......”顾方知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相关信息。
大虞朝在府一级行政区的主官是知府，一般是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
知府的佐官叫同知，正五品，协助知府处理政务，同时分管巡检司，常被尊称为“司马”或“府丞”。
通判已经是府衙的三把手了，正六品，一般被尊称为“别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通判官位虽低，但却几乎都是天子耳目外放锻炼，有代天监察州府长官之责，可谓位卑权重。”
朱先生一眼便看出顾方知的心思，道：“且通判掌监察印，府衙所出大项政令，都必须通判审核盖印后，方才生效。”
“学生受教。”
顾方知恍然的同时，也心生疑问：“只是制度上虽有相互监督、制衡，但实际官场上常有沆瀣一气、官官相护之事。朱先生又如何确信这陆通判会帮我呢？”
“问得好，这陆默出身京都世族，此前在乾州做过一年通判，执法如山。新帝登基后召回京都半年，再下来时，便来到了蜀州府。”
朱先生没有详细展开，但顾方知已然明了：
出身世族，高门贵子，往往不屑蝇营狗苟之事。
乾州政绩，可见其能力与官德。
新帝登基后召回京都，意味着天子宠幸，此番再下放州府，可能是带着任务来的。
而外地流官初到此地，若要有为，必先组建班底，正是需要用人之际。
有此四点，便已足够。
顾方知默然起身，再次向朱先生深揖行礼。
别看朱先生给出的信息非常简单，分析起来也顺理成章。
但没接触到这个层次的人，获取不到关键信息，想破头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
这便是信息差的重要性！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顾方知不再耽搁，又问了陆默如今的一些基本情况，便出言告辞，准备连夜前往蜀州城，面见陆通判。
......
顾方知离开时，天空已下起了瓢泼大雨。
[哎哟，雨这么大，刚才忘记给他拿把伞了。]
朱玉绮回过神来，见父亲仍在桌案前沉思，不由问道：“爹爹，您与他说这么多，就不怕日后黑蛟帮知道，上门来找麻烦么？”
“他为求正义公道而来，我若不帮他，这圣贤书不都白读了么？”
“再说了，我一个教书先生，他们还能把我怎样？”
朱先生看向自家女儿，忽然慈爱地笑了笑：“你觉得这小顾，比那秦公子如何？”
“以往姑娘们闲聊之时，都说他相貌英武、心怀正义，但有勇无谋、受挫易折，前段时间还沉迷天香楼寻欢作乐......
“我本对他不以为然，可今日一见......”
说到这里，她双颊微微泛红：“顾少侠智勇兼备、胆气甚烈，不像是会沉迷淫乐之徒。至于秦公子......爹爹，我还是觉得秦公子没你说的不堪。”
“命运是会改变一个人的，玉绮，今天的事情，不许与任何人说，切记！”
县学外，烛火照耀不到的地方。
闪电偶尔点亮此地，但终究归于黑暗。
两道猩红的目光在雨中闪烁，发出低沉似呜咽般的咆哮。
肌肉虬结，毛发粗黑。
“它”只看了一眼县学内，便沿着顾方知离开的方向追去，迅捷如电。
......
大虞朝府一级的官署规模极大。
蜀州府署坐北朝南，共有房屋八十一栋、五百余间。
府署内主要建筑沿中轴线一字排开，依次为大门、仪门、戒石坊、公案大堂、穿堂、机密案二堂以及知府内宅。
中轴线东西两段，分别是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等府衙下属机构的公署。
府署左侧有同知署和巡检司衙门，右侧则是通判署和护阵署。
巡检司下辖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公署，分别按照四象对应的东、西、南、北方位设置，将府署拱卫在中央。
即便已是深夜，府署四周依旧灯火通明，巡检司的巡检和打更人不分昼夜，轮班巡逻。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人的声音悠悠，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细细传入通判署的后院内宅。
书房内，银烛摇曳。
布衣老仆推开窗缝瞥了眼外面的雨势，转过头，新任的蜀州通判正孜孜不倦地翻看着巡检司送来的卷宗。
这位青年通判光看外表看不出年纪，生得一双丹凤眼，剑眉入鬓，五官都如刀削细刻一般精致古典，棱角分明。
青瓷茶盏已凉透在墨砚旁，他浑然不觉，骨节分明的手掌兀自在泛黄纸页上摩挲。
老仆轻轻走到桌前，端走凉茶，准备再沏一壶上好的滋补灵茶。
这漫漫长夜，公子显然是不打算就寝了。
“恭叔，不用沏茶，初晴应该快回来了。”
陆默阻止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仆，温和笑道：“要不您去休息吧？”
恭叔无声摇了摇头。
又过一会儿，恭叔侧耳听了听，忽道：“夏千户回来了。”
话音落下，五息之后。
窗户打开的一瞬间，随瓢泼风雨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道娇小的身影，燕子般轻巧落地，夜行衣的裙摆浮在空中时，露出大腿两侧的鸳鸯短刀。
“下次能不能走正门？”
陆默默默将卷宗上的雨点拂去，真气所过，纸干而不伤墨。
夏初晴丝毫不在意上级的埋怨，直入主题：
“据我调查，灵石县三月前的妖兽袭击事件，共亡七人，其中有一对夫妻。
“妻子是府衙税课司大使柳云，丈夫是蜀州灵矿的典史顾知明，其余五人都是他们身边的随从小吏。
“事发时，税课司正例行核查蜀矿账目，蜀矿典史顾知明陪同，过程中遭遇不明袭击，七人均身亡。
“蜀州巡检司调查后，定性为伏虎山中妖兽袭击，属意外事件，故不予立案。”
“好一个不予立案！”
陆默听完，忍不住嗤笑出声：
“蜀州灵矿，供给着剑南道南部六府护国大阵的大部分灵石，可以说整个蜀州卫五千多兵马也就是为守护矿场而设立。
“发生如此大案，蜀州巡检司敷衍都不想敷衍么？”
看来蜀州官场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死者的家属，后续可有莫名失踪、身亡的？”陆默又问。
“前几个月都没有失踪、身亡的，但是昨天有一人被巡检司通缉后逃跑，目前处于失踪状态。”
这么巧？
陆默眼前一亮：“叫什么名字？”
“顾知明与柳云的儿子，原灵石县巡检，顾学武。”
轰隆隆！
天雷滚滚，紫电银蛇当空乱舞。
陆默伸了伸懒腰，看着窗外未见变小的暴雨，喃喃道：
“这种雨夜，暗藏杀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