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锈链

医疗舱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李长青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仪器的滴答声像是从深海传来，间或夹杂着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他试图睁开眼，却发现右眼皮被某种凝胶状物质粘住了，左眼也只能看到模糊的白色光影。

“注射20ml神经稳定剂。”有人在说话，“他的精神图景恢复速度不正常。”

李长青的指尖抽搐了一下，记忆如潮水回涌。月光下的银发向导，雪豹带着霜气的尾巴，还有那些从对方意识海里冲刷而来的实验室记忆——包括他自己被按在手术台上，右眼被活生生挖出换成蜥蜴竖瞳的画面。

“别动。”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浑身紧绷。这个声音他记得，是那个不要命往他精神图景里闯的向导。冰凉的手指轻轻揭开他右眼的医疗敷料，“你的角膜还在再生，强光会......”

李长青猛地扣住对方手腕。即便视力未复，哨兵的五感仍能清晰勾勒出眼前人的轮廓：身高168公分左右，后颈有新鲜针孔，白大褂下藏着三处旧伤疤。当他的拇指按上她跳动的脉搏时，听到一声克制的吸气。

“这就是塔教给你的礼仪吗？林悦向导。”他故意加重那个名字的发音，满意地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加快了。

林悦的雪豹在医疗舱角落显形，尾巴烦躁地拍打地面：“你应该先感谢我的医疗团队，S-1177先生。毕竟你昨晚的精神图景碎得能拼幅抽象画。”

“李长青。”他突然说。

“什么？”

“我的名字。”他松开她的手腕，指尖残留的温热让他想起精神链接建立时的灼痛，“在实验室里，他们叫我S-1177。但被绑上手术台之前，我叫李长青。”

空气突然凝固。林悦的呼吸频率变了，医疗监控屏上的脑波曲线出现细小波动。李长青用恢复了些许视力的右眼观察她——这个向导在听到“手术台”这个词时，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蝴蝶。

“这是你的最新体检报告。”林悦转身在光屏上快速滑动，电子文档的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神经接驳度92%，远超正常哨兵阈值。你那些皮下熔岩状纹路是基因嵌合的后遗症，简单来说......”

“简单来说我随时可能变成怪物？”李长青摸着脖颈处的暗红纹路笑起来。这些纹路正在皮下缓慢游动，像是有生命的热流，“你们在抢救时应该发现了，我的血样里有科莫多巨蜥的基因碎片。”

林悦突然将光屏转向他。放大后的基因图谱上，猩红色的异种基因如同入侵者，缠绕在人类DNA链上：“还有南非黑曼巴蛇的毒腺细胞，以及......”她的声音突然卡住。

“以及你的基因标记。”李长青接道。他指着图谱末端发光的银色片段，“G-0421，十二年前他们抽了你三管骨髓液，说这是最完美的向导基因样本。”

医疗舱的自动门突然开启，五个持枪警卫鱼贯而入。林悦迅速挡在病床前，雪豹跃至她身侧低吼。“出去。”她冷声道，“这位哨兵现在是我的专属治疗对象，根据塔的《特殊监护条例》......”

“恐怕条例更新了，林悦向导。”为首警卫亮出电子令，“委员会要求立即转移S-1177至地下三层收容所，他的基因污染指数已经超过安全阈值。”

李长青感觉到林悦的精神波动出现裂痕。当警卫试图给他扣上磁力镣铐时，医疗舱的照明突然闪烁，所有电子设备发出刺耳的蜂鸣。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能“看”到空气里弥漫的金色光点——那是林悦失控外溢的向导素。

“我以主责医师身份申请复议！”林悦的声线带着金属震颤，“根据《哨兵权益保障法》第17条......”

“你更应该看看这个。”警卫将一段监控录像投射在空中。画面里，昨夜昏迷的李长青突然睁开发光的右眼，医疗舱的合金墙壁浮现出爪痕——正是科莫多巨蜥的爪型。

林悦的后背渗出冷汗。她认得那些爪痕的排列方式，和十二年前实验室防爆门上的痕迹一模一样。当警卫即将触碰到李长青的肩膀时，一声狼嚎突然炸响。

黑狼精神体凭空出现，叼住警卫的胳膊猛甩出去。整个医疗舱瞬间乱作一团，警报声与枪械上膛声交织。李长青惊觉自己并未召唤精神体，那头黑狼的眼瞳竟呈现和林悦相同的银灰色。

“停下！”林悦的厉喝伴随着向导素爆发。金色波纹扫过之处，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半秒。当她抓住李长青的手腕时，后者发现她的瞳孔正在金银两色间快速切换。

雪豹撞破观景窗的瞬间，李长青闻到了血的味道。林悦的白大褂被玻璃碎片划开十七道裂口，最深的伤口在右肩，却仍在用精神力构筑屏障。他从后方扣住她的腰跃出窗外，三十层高的狂风灌满病号服。

“你疯了？”他在下坠中吼道。黑狼与雪豹在脚下汇聚成银黑交织的云团，托着他们滑向停机坪。

“是你先让精神体失控的！”林悦反手将注射器扎进他脖颈，“这是向导素浓缩剂，能暂时......”

药液推入的刹那，李长青的视野突然分裂。他同时看到此刻林悦渗血的侧脸，以及十二年前蜷缩在培养舱里的银发少女。更可怕的是精神图景深处，有把生锈的青铜钥匙正在转动——那是林悦的精神印记，正在开启他记忆禁区的大门。

停机坪的接应飞船突然爆炸，气浪将两人掀翻在地。李长青在碎石飞溅中翻身护住林悦，右臂被灼烧得滋滋作响。当硝烟稍散，他看清袭击者的装束：纯黑作战服，右臂绣着缠绕双蛇的权杖徽记。

“黑曜石的清道夫......”林悦咳着血沫笑起来，“看来我们捅了不得了的马蜂窝。”

李长青撕开灼伤的右臂皮肤，暗红纹路如同苏醒的火山脉络。当他的血液滴落在地面时，方圆十米内的金属残骸开始共振。他想起被植入基因的那天，白大褂们惊恐的表情：“你将是人形兵器最完美的载体。”

“抓紧。”他单手抱起林悦，任由黑狼精神体与雪豹融合成银黑旋涡。基因改造带来的剧痛正在吞噬理智，但怀中人后颈渗出的向导素像清凉的溪流，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在他们跃入下水道的前一秒，李长青回头看了眼燃烧的塔。最高层的观景窗前，有个戴白手套的身影正在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