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山复仇（2）
金右卫门一行人在下总屋吃了晚饭，拿了伴手礼后，于傍晚六刻（晚上六时）过后离开。
下总屋本想劝他们留宿一晚，可四人说已与人约好明日一起游览浅草，是以今夜必须回马喰町的客栈，坚持要走。这时期秋日短暂，天已完全黑了。此地偏僻，有时路边不见一处人家，亦有时道旁竹林茂盛。下总屋遣了个小学徒提着灯笼送他们出青山的大街。
此处相比江户市中来说人迹稀少，可对于已住惯佐仓老家的金右卫门几人来说倒也没那么稀奇。然而四人在白天发生的事件中受惊，此时总觉心中忐忑，便不声不响地跟在小学徒身后。出了谷町，行过六道岔口，将要进入青山大道时，脚下的狭窄小径不足一间半（约3米）宽，一侧是一片竹林。这时忽听竹林沙沙作响，有个人影突然出现，一下砍落小学徒手上的灯笼。
转瞬之间，金右卫门亦被一把太刀砍倒在地。阿参和阿种失声尖叫，可四周一片漆黑，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熟悉环境的小学徒心忖还是跑向大道更近，拔腿就跑，其余人也跟着奔命。
见后方似无追兵，几人逃至大道，刚松了口气，可定睛一看逃出来的只有下总屋的小学徒、为吉与阿种三人，金右卫门和阿参不见了。金右卫门似已被砍倒，却不知道他女儿如何，三人甚为担心。小学徒立刻跑到青山下野守宅邸的岗哨报告。岗哨守卫平素便认识小学徒，便跟着他一块来了。几人回到事发地拿灯笼一照，发现金右卫门右肩被砍，染血倒在地上，阿参则不知所终。
听说歹徒似乎是从竹林里窜出来的，可那竹林正面只有四五间宽，很浅，而且后面便是农田。如此看来，歹徒应是再次穿过竹林越过农田逃之夭夭了。金右卫门还有气，可怀里的钱袋丢失了。由于重要的盘缠都放在钱兜带里紧贴皮肤束在腰间，因此没有失窃。钱袋里只放了些细碎钱两，万幸损失不大，但一个女子凭空消失是大问题。为吉失了未来的妻子，面色苍白地大闹一通，可也不知该上哪儿去找。一行人只好先将金右卫门抬到岗哨，叫来附近的郎中诊治伤情。出乎意料的是，金右卫门的伤口很浅，并无性命之虞，这让大伙暂且安下了心。
学徒赶回下总屋向主家报告了事件，老板茂兵卫连忙叫上两个伙计赶来接走了受伤的金右卫门，只是阿参的下落依然没有线索。阿参今年十六岁，肤白皮嫩，是个标致姑娘。众人多认为歹人是在白天选好目标，再在当夜掠走，但这终究只是某种猜想，真相如何仍未可知。
“半七，青山那边似乎又出了乱子。你前阵子去那儿办过唐人饴一案，这回也便让你去，设法查清事情原委吧。”八丁堀同心坂部治助说。
“遵命。”
半七立刻带着小卒庄太去了青山。不必说，本案中六道岔口仇杀事件与金右卫门父女遇袭事件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诚然，眼下完全没有线索表明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还是各有案犯。
两人从赤坂前往青山，首先顺道抵达青山下野守宅邸的岗哨，在此探听了金右卫门一事，接着前往六道岔口，来到那间杂货铺前。当时那桩真假难辨的怪异仇杀案便发生于此。
“老板娘，昨天真是飞来横祸，吓坏了吧？”半七说。
“可不是嘛。”铺里三十岁上下的老板娘答道，“一位武士大人正在买柿子，接着又来一位武士，拔刀就砍。之前听说是报仇，可又听说那是扯谎，也不知哪边真哪边假。”
“砍人的那位有说什么吗？”
“大喊了声‘无耻盗徒，总算找到你了’。”
“那被砍的那位回了什么？”
“这个没听清。好像说了句什么野口还是舌口……”
“野口、舌口……”半七反复咂摸道，“然后在逃跑时被砍了？”
“是的。”
据老板娘称，砍人的武士是三十四五岁的浪人模样，被砍的男人与他年龄相仿，瞧着应该是宅邸里的人。半七又详细打听了两人的长相和打扮，接着离开此处，去了水野和泉守宅邸岗哨，一样问了案发前后的情形，对方说那自称复仇的浪人定是穿过竹林逃走了，半七也认为应是如此。
接着，半七返回千驮谷町拜访米铺下总屋，受伤的金右卫门正躺在里屋养伤。为吉和阿种兄妹也黑着脸守在身侧。下总屋大约五年前在此开业，在当地虽是新铺子，但做买卖非常实诚，因而在附近名声不错。铺主茂兵卫与金右卫门年龄相仿，今年三十九，自前年年底妻子过世后便一直没有再娶。铺里除了两位捣米工安兵卫和藤助之外，还有银八、熊吉两个伙计并一个叫利太郎的学徒。厨房女佣叫阿舍，与金右卫门他们是同村人。
调查完这些，半七站在店头与茂兵卫聊了起来。
“金右卫门可曾遭人怨恨？”
“不知。”茂兵卫干脆答道，“他约莫八年前来过江户一次，这回是第二次。故而他在江户几乎没有熟人，如何能遭人怨恨。”
“那关于此事，你有何想法？”半七打探道。
“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才没有半点头绪。”茂兵卫皱着眉头答道。
“那让我见见金右卫门吧。”
铺面之后有起居室，其一侧的外廊通往六叠里屋。半七由人领着来到里屋，坐在了伤者枕侧。
金右卫门体格健壮，伤口也不深，故而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神志清晰。他的供词与茂兵卫一致，说自己在江户无甚熟人，更不记得曾遭人怨恨。守在他枕边的为吉兄妹也这么说。为吉兄妹是平生首次来到江户，压根找不着北，对于此次突发事件实在茫然。
见继续探问下去也无甚意义，半七便寻着机会告辞出了铺门，此时等在外头的庄太小声问道：
“可问到什么线索了？”
“没有，众人都迷迷糊糊的。”半七苦笑着说，“你也知道，这里春天发生过唐人饴小贩一事。那虽是一场闹剧，但还有案犯未曾落网。我觉得，此次事件或许与之有关。这一带成片都是位分低的御家人，说不定就是他们家里的米虫次子三子们干的好事。”
“确有可能。”庄太颔首道，“既然如此，歹人掳走那位姑娘是想卖到宿驿去？”
“大约是了。”
两人说着走回六道岔口，迎面遇见一行三个男人。他们向庄太打听附近是否有一家叫下总屋的米铺。庄太一看他们的打扮，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是谁：
“你们是从佐仓来，宿在马喰町下总屋的那些人吧？”
“正是。”
他们便是金右卫门他们的同行人，听闻他们遇难备感惊讶，专程过来探望的。半七正好遇上他们，心下大喜，便招呼三人来到路旁朴树下，问道：
“我等是为上头办事的捕吏，来这儿调查此案的。听米铺下总屋的老板说，他与金右卫门是表兄弟，可有此事？”
“不，不是他，是他妻子与金右卫门是表兄妹。”三人中较为年长的男人益藏答道。
“米铺的茂兵卫是何时来江户的？”
“约莫十年前吧。他起初在深川开米铺，后来才搬到如今的千驮谷。”
“听闻茂兵卫的妻子前年年底过世了，她叫什么？”
“叫阿稻。”
“两人没孩子？”
“听说没有。”
“据说金右卫门大约八年前来过江户？”
“对。那时茂兵卫还在深川。”
“金右卫门可曾向茂兵卫借钱？”
“未曾听说。”
半七又问了些为吉兄妹的情况，几人只说他们都是老实的年轻人，故而没打听到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金右卫门的女儿阿参来年要嫁给为吉一事，益藏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