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锋
雾气扩散，越发浓郁。
赫尔曼一手提着骑士剑，一手抓着刚捡来的半块门板，在迷雾当中谨慎前行。
利用隐匿的优势，三人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骑士队伍的后面。
他时不时回头查看一番，担心后面的同伴掉队。
约翰在队伍的最后，朝着他竖了个拇指。
艾米被两人保护在中间，安全不必担心。
突然，耳旁传来一阵“咯吱”声，似是风干的骨关节，僵硬地拼接挤压，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回响。
赫尔曼顿时头皮发麻，猛地回过头去。
迷雾当中，走出数具干枯的骨架。
骷髅拖着腐朽的身躯，缓缓地朝着这边挪动。
扑面而来的腐臭，就像是沤了两年半的酸菜。
强忍住干呕的冲动，赫尔曼调动魔力强化感知。
骷髅的实力算不上强大，或许可以仗着阴森恐怖的气势，吓唬那些毫无防备的人，却难以对骑士构成威胁。
然而，真正令人畏惧的，是敌人的数量……
赫尔曼抬剑朝着最近的一只骷髅劈砍，剑刃斩在腿骨之上。
随着清脆空洞的响声，面前这只骷髅失去重心，笨拙地朝着弯折的一侧倒去，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接着，他借助身高的优势，利用门板压向另一只骷髅。
身后约翰的支援及时赶到，另外半块门板，在他手中呼啸生风。
短暂的时间，遭遇的骷髅士兵尽数解决，但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
敌人源源不断涌出，跨过黑暗来到赫尔曼的面前。
这一次，数量比之前更多，甚至隐隐有将三人包围的趋势。
赫尔曼眉头微皱，眼看局面将要变成一场消耗战。
将体力浪费在同这些死物的拼杀上面，实在是过于不理智。
如果不能设法摆脱这些低阶亡灵的纠缠，怕是等不到另外两方敌人交锋，自己就要耗死在这里。
在远处，骑士的队伍同样身陷重围。
虽然无法透过雾气观察，但从不断传来的响动判断，骑士队伍遭遇的攻击，相比自己这边还要猛烈数倍。
而近处，包围而至的骷髅依旧笨拙。
赫尔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亡灵。
吸引它们的决定性因素，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人数？
还是单纯的被生者吸引……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黑石结社的手笔。
如果是五环、六环级的强者，或许能够召唤亡灵大军，并且精准地操控每一个士兵个体。
但就凭刀疤脸的实力，根本无法达到那种程度。
眼下，黑石结社召唤亡灵的法术，或许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术式。
其中，一定存在最底层的逻辑！
赫尔曼调动魔能环，释放魔力笼罩周身，重复着幻像魔法，让身体融入环境之中。
骷髅的脚步似乎慢了下来，但很快，又朝着他的方向靠近过来。
最近的一只亡灵，枯瘦的手指不断抓挠空气。
无奈之下，他只得解除幻像魔法，暂时避让。
单纯的隐匿身形，不足以摆脱敌人的追踪。
这时，远处的战场爆发出一阵阵气浪，骑士和扈从合力结成战阵。
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气力，激荡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强大气力波动，就像是无形的号角，穿透了层层迷雾，传递到这一侧。
赫尔曼面前，原本正在不断逼近的亡灵，动作突然出现了变化。
最后的几只骷髅，貌似被这股强大的气息所吸引，莫名其妙地掉过头去，原本僵硬的步伐加快了许多，奔向远处的战场而去。
原来是这样……
生者与亡灵的最本质区别，就是生命的特征。
亡灵骷髅虽然智力低下，却对生命气息却极为敏感。
而气力，本质上等同于生命力。
亡灵的行为逻辑，多半就是通过锁定气力，将目标捕猎同化。
“赫尔曼你在发什么呆，快走，我要撑不住了！”
约翰急切地催促道。
他半个身子藏在门板后面，不断抵挡着亡灵的进攻。
终于，不堪重负的木质盾牌，被骷髅的骨爪穿透出数个缝隙，从中间断裂成两半。
然而，赫尔曼反倒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闭上了双眼。
集中精神，再度聚集魔力，形成一层薄薄的幻象。
石头、房屋、断裂的墙壁……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丁点的生命气息。
在浓雾的遮掩下，尚且不够完整的幻像魔法，几乎失去了最后的缺陷。
眼睛再次睁开时，那些亡灵骷髅果然对他们失去了兴趣。
约翰挡在赫尔曼的前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本以为在下一刻，自己就会被那些骷髅拖入黑暗，变成它们的同类。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骷髅竟缓缓地转过身，拖着腐朽的身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约翰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赫尔曼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亡灵的追踪，现在可不是能够放松的时候。
黑石结社的敌人始终没有出现。
最让赫尔曼担忧的，就是敌人或许正埋伏在必经之路上。
在敌人全数暴露之前，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气氛凝重的沉默中，身后的浓雾当中，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难道说，还有其他亡灵正在附近游荡？
赫尔曼朝同伴打了个手势，率先爬入一处掩体。
等待片刻对方靠近之后，他才得以看清楚，来者是一名身披锁子甲的扈从。
那人气喘吁吁，狼狈至极，手上也不见武器，看来是依靠装备的优势，硬顶着亡灵的骚扰，一路深入过来。
那名扈从见这附近没有危险，稍稍松了一口气，找了一面墙坐下。
殊不知，此时他和赫尔曼等人之间，仅仅隔了这一道掩体！
扈从摘下头盔，擦去额头的汗水。
大骑士率领的队伍还在持续向前，估计此时，已经拉开了数百米的距离。
追，还是逃？
扈从重新戴上头盔，眼睛盯着手中的长剑，却发现手指正不停地颤抖。
亡灵带来的恐惧，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四处都是危险，亨特大骑士却将他抛下，和那群马匹畜生留在一起。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墙壁的另外一边，赫尔曼目光闪动。
没料到，这名扈从就赖在墙的对面不走了。
想要不引起前方骑士队伍的注意，就只能尽量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这名落单的扈从，同时还要避免发出声响。
他和约翰不断交换着手势和眼神。
“三、二、一……”
两人同时在心中默数。
等时间一到，赫尔曼立刻飞身跃起，翻过墙壁。
约翰则是倒挂在墙上，一手遮住扈从的视线，发力锢住扈从的脑袋，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赫尔曼用尽全身力气，胳膊肘抵在扈从的胸口上，抬剑逼向对方的咽喉。
扈从惊恐地发出一阵“唔唔”声，双手一顿胡乱地挥舞。
目光透过手指的缝隙，他察觉到死亡的逐渐逼近。
扈从不顾疼痛地死死抓住剑刃，锋利的铁片割破他的护手，鲜血从中不断渗出。
即便锋刃刺破皮肉，刻入手骨，扈从依旧死死抓住不愿放手。
“力气竟然这么大！”
赫尔曼在心中暗道。
此时，他也只能贴近身体，保持着手中长剑的僵持。
对方除了身上的锁子甲，腿上同样覆盖了盔甲，若是下盘挨上一下……想想都觉得酸爽。
要不是先前食用狼魔兽，大大饱餐了一顿，怕是会陷入同哈别伦战斗时一样的劣势。
这些骑士仗着营养和身体素质的优势，一个个壮得就像蛮牛一样。
现在就是比拼狠劲的时候，只要对方忍不住疼痛，因而放手，赫尔曼有把握一击命中要害。
与此同时，在赫尔曼和扈从角力的颠簸之间，那名扈从抓住机会，猛猛咬在约翰的手上。
约翰只感觉手骨传来一阵咯嘣声。
他吃痛地狠狠咬着牙，扳住扈从的脑袋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头盔化解了大部分冲击力，只能让扈从的精神略微恍惚。
约翰也知道这招没用，他另一只手干脆箍住扈从的脖颈，以此来给予敌人更大的压力。
在两人的合力之下，扈从终于缓缓倒下。
只不过，不是因为长剑造成的伤害，而是因为约翰的束缚，勒断了扈从的气息。
……
亨特大骑士的决策算得上明智，他宁可增加气力的消耗，也坚持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走出不知道多远，击溃了一波又一波的亡灵。
渐渐的，雾气不再那么浓烈，遮挡月光的云雾同样散的差不多，视野变得宽阔不少。
突然，天空中划过一道道凌乱的轨迹。
众士兵感受到了杀意，纷纷抬起目光。
尖齿在月下闪烁着寒光，那可不是什么被风刮起的树枝，而是用来搬运草料的干草叉。
敌袭！
亨特瞬间反应过来，下令道：
“防御！”
干草叉和标枪不一样，虽然都属于长杆武器，但干草叉的重心过于靠前，整体结构笨拙，完全不适合远程投掷
这些临时拼凑的武器，在黑石结社成员手中挥舞着，投向骑士队伍。
其中，大多数都在空中在空中打着旋儿，然后无力地落在地上。
真正威胁到骑士队伍的只是少数。
士兵们早有准备，轻松地挥动筝形盾牌，将那些笨拙的武器一一格挡。
一轮袭击未果，黑石结社的成员们纷纷从屋顶跳下。
他们有的从地上捡起干草叉，有的持着其他棍棒武器，将骑士队伍团团包围。
“一群老鼠，终于肯现身了吗？”
亨特目光扫过敌人，迅速清点着对方的人数。
一共十五人，数量虽是超出他的意料，但敌人手中的武器多数都是农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带上战场的东西。
凭那些锈迹斑斑的垃圾，根本穿透不了锁子甲的防御。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
“准备接敌！”
五人迅速背靠背围成环形，长剑与盾牌交叠，形成一道坚固的铁壁防线。
为守护普森家族的荣耀，他们早就演练过无数次。
此时只要将训练的动作复现出来，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紧密配合。
士兵之间的协作，分摊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化解每一次攻击于无形。
与骑士队伍结成的紧密阵型不同，黑石结社终究只是一群散兵游勇。
唯一的依靠的优势，来自手中长柄农具的攻击距离。
然而，这些农具别说敌人的锁子甲，就连盾牌也难以攻破。
一名黑石结社的成员，挥动手中的干草叉，与长剑搅在一起。
他手中猛然发力，本想借此机会夺走对方的武器。
却不想，手中的干草叉宛如卡在了石缝之中，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撼动敌人。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对面的骑士，腰部与手臂同时发力，猛地掀飞了那柄干草叉。
下一瞬，剑刃从黑石结社成员的右肩，斜斜朝下撕裂一道口子。
见此情景，其他成员不敢再冒进，只是借助距离的优势，不断寻找敌人的破绽。
亨特同样抓住机会，解决了一名黑石的成员。
他时刻都在观察着敌人的排布，瞬息捕捉到了包围圈的漏洞。
“准备突围！”
随着命令下达，亨特以自身作为先锋，两名正式骑士左右协同，剩下的两位扈从跟在后面，形成简易的锥形。
一时间，黑石结社只能暂避锋芒。
伴随两道怒吼声，两名黑石的成员高高跃起，手中的干草叉直指亨特的胸膛。
左右的骑士见状，齐齐架起盾牌，加快速度迎上。
盾牌挡开了干草叉的攻击的同时，携带着冲势直接将敌人撞飞出去，同时长剑如毒蛇般刺向对方的要害。
“随我为尼特他们报仇雪恨！”
队伍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亨特干脆放弃了防御，敌人的武器打在他的身上，刀剑一类根本破不开锁子甲的防御。
而干草叉一类的锐器，经过锁子甲削弱威能之后，同样无法洞穿气力。
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十分奏效。
不消片刻，黑石结社的成员便死伤过半，再也无法维持包围。
就在亨特全力应对眼前的敌人时，一阵阴冷的气息从背后袭来。
张牙舞爪的冤魂，浑身缠绕着诡谲的咒痕，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袭来。
亨特的心跳一滞，反应过来再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
就在此时，侧面冲出一道身影。
下一刻，索命咒术带着幽芒席卷而来。
身前，手下的骑士全身被狂暴的咒纹所吞没，身形随即被震飞到数米开外，重重地砸在地上。
“约纳斯！”
亨特面色骤变，一切声响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那具倒下的身影。
他催动全力一剑逼退敌人，随即甩下左侧的护手，飞速奔向约纳斯，在其身边单膝跪地。
“没事吧。”
“阁下，我……”约纳斯虚弱的声音微不可闻。
他还想称自己无碍，随即却发现双手的皮肤正在溃烂，就如同尼特的症状无异。
约纳斯轻轻闭上眼睛，借着理智尚存的最后时机，道：
“亨特阁下，我的妻子就拜托您照顾了。”
骑士猛地把剑刺进自己的胸口。
刀刃在心脏上艰难地旋转，在转化成亡灵生物之前，彻底终结了这罪恶的仪式。
烟尘四散，一道黑影出现在不远的前方。
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脸轻轻摇头，为这蓄势已久的偷袭失败而可惜。
他的目光落在倒地的骑士身上，再次惋惜地轻叹一口气。
可惜了一名正式骑士级别的亡灵，这等级别的亡灵，很有可能晋升为中阶亡灵水准，具备战斗的意识，是一个强大的助力。
不过，能够除掉一名正式骑士级别的敌人，终究算得上一件好事。
只要自己缠上那名大骑士，剩下状态不佳的骑士根本构不成威胁。
他目光扫过剩余的黑石成员，见他们气势稍有减弱，大声喊道：
“杀了这些狗曰的贵族佬，拿了他们的装备，我们可以去往西边的弗兰克里亚王国。那里有的是荣华富贵，金钱，女人，封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