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姜还是老的辣
林阳按住伤员冰凉的脚踝，听见金属托盘里弹片碰撞的叮当声。
“镊子。”主刀的王医生突然说。
林阳看着托盘里沾着组织液的器械，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灰城区小诊所的画面在眼前闪回，他准确地将弯头镊拍进医生掌心。
血浆袋很快见了底。
当心电监护仪响起长音时，林阳默默扯过白布盖住那张青灰色的脸。
防化兵进来喷洒消毒雾时，他忽然看到，死者作战靴里藏着的全家福照片。
一直忙到晚上，这批新生也就吃了一顿饭。
风田抱着脏绷带经过时，看见林阳正在给伤员剪指甲。
灰发老者断指处的缝合线爬得像蜈蚣，少年却把指甲刀使得像手术剪般精准。
“您这勋章挺别致。”
林阳用棉球擦掉勋章上的血痂，“南关战役纪念章？”
老人浑浊的瞳孔突然泛起光，“当年我们连队守着发电站......”
林阳本来等着老人继续说下去，但是没过多久，老人就没有了气息。
他叹了口气，继续干着手头的活。
虽然在灰城区已经习惯了生死，但是现在这个场合，还真有点堵得慌的感觉。
林阳蹲在消毒柜前分拣镊子时，听见背后行军床发出咯吱响动。
他一转头，看见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用左手抠战术背心口袋，右手裹着的纱布渗出暗红血渍。
老头胸前歪歪扭扭别着枚青铜色勋章，边角磨损得能看见底下黄铜底色。
消毒水混着腐肉味钻进鼻腔，林阳把橡胶手套往腕口又勒紧两分。
他抓起碘伏棉球凑过去，“老爷子，您这伤口得重新包扎。”
老头突然剧烈咳嗽，战术背心口袋里的烟盒掉在床单上。
林阳扫了一眼，瞥见烟盒表面军用压缩饼干的喷码，弯腰捡东西的动作顿了顿。
这种特制烟盒他在冷云办公室见过，只有驻军团级以上军官才能领到配额。
“小崽子，手挺稳的。”
老头眯眼打量林阳换药的动作，“这套把式，城内可教不出来。
你是灰城区混过的？”
林阳剪开渗血的纱布，腐肉粘连处露出森白骨茬。
他故意让镊子尖在伤口附近多晃半秒，“您这枪伤少说拖了三天，再晚点送过来整条胳膊都得锯。
至于我嘛，烂命一条，灰城区长大的。
刚进城满打满算不到一年。”
老头喉结滚动两下没吭声，看着林阳把消炎粉抖成均匀的扇形。
窗外传来运输机引擎的轰鸣，震得输液架上的葡萄糖袋微微发颤。
“二十三岁那会儿我也觉得命硬，呵呵，都是烂命一条呗。”
老头突然开口，完好的左手摸出个磨砂打火机，“所以，老子头脑一热，就跑去跟了张大帅，扛了枪。
那会啊，在南关替通讯兵挡枪子儿，弹头离心脏就隔层油皮。”
林阳用绷带缠出标准的八字结，余光扫过对方肩章残留的缝线痕迹。
深绿色布料上，隐约能看出三颗银星轮廓，这至少是带过两千人队伍的正团级。
“您这勋章，也是南关保卫战的？”林阳从器械盘里捏起个变形的弹壳，“我听说当年守发电站的部队......”
“全连一百四十七人。”老头突然抢过话头，打火机在拇指关节转出残影。
“最后活下来九个半，有个被炸没下半身的撑到授勋仪式才断气。”
林阳感觉掌心微微发潮。
灰城区赌场里，听过太多类似故事，但这老头的眼神，让他想起垃圾场抢食的瘸腿野狗。
是那种就算肠子流出来，也要咬住猎物喉管的狠劲。
门外传来担架车轮的吱呀声，两个医护兵抬着浑身长满菌斑的伤员冲进处置室。
老头突然拽住林阳腕带，“小子，扶我去吸烟区，我还想抽一口。”
林阳想了想，这老人都是外伤，虽实际上问题不大，想去就去吧。
临时吸烟区是用防雨布围出来的三平米空间，铁皮桶里堆满染血的棉球。
老头瘫坐在弹药箱上深吸一口，劣质烟草味瞬间盖过血腥味。
林阳盯着对方脖颈处的弹片疤痕，“老爷子，您也是驻军的老兵了。
您觉得这波兽潮能撑多久？”
老头吐出烟圈在雾气里画圈，“看见今早送来的孢子消杀剂没？
瓶身生产日期是上周的。”
他鞋跟碾碎半截烟蒂，“我已经听说了，总政把实验室产能提了八成，你说上头慌不慌？”
远处传来金属撞击声，林阳听出是叶良在清点医疗物资。
三辆印着叶氏重工logo的卡车正往仓库倒车，车斗里摞着的木箱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
看来这小子没少发战争财，林阳突然有点后悔了。
当初提建议的时候，给自己要个百分点该多好，百分之零点几也算啊。
“要我说您这样的，才是真英雄。”
林阳把玩着从老头那顺来的打火机，“我们这些灰城区，跑跑路面，做做小生意的，挣再多钱，不如您一枚勋章实在。”
老头突然嗤笑出声，烟灰掉在作战靴褶皱里。
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贯穿伤，“知道这道疤怎么来的？五年前，差点被异兽一口咬死......”
“驻军番号五年换了三茬。”老头把烟屁股按在铁皮桶边缘，“今天坐办公室喝茶的，明天可能就填进异兽粪坑。
但军工厂的机床只要转着，人命就得一直往里填。
你说觉得当兵好啊？拿的钱多的吓人，那又怎样？
多少人死之前都觉得自己命大！”
林阳感觉后颈汗毛竖了起来。
这话听着像闲聊，每个字都戳在他这些天琢磨的事上。
叶良家运输线被卡的事，董千年家学校转型的难题，还有沈月实验室那些莫名其妙的武器装备......
老头突然用完好的左手拍他后背，力道大得很，像在测试防弹衣质量。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来伤兵营？上面那些老家伙们，给你们铺路呢！
呵呵，你们和我们可不一样......”
林阳被拍得踉跄半步，后背撞上堆积的生理盐水箱。
“您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