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泽夜潮生

暮色浸透云梦大泽时，苏砚正躲在芦苇荡里。腐殖质的气味与血腥味在鼻腔里交织，黑衣人的马蹄声在百丈外忽远忽近。她将脸埋进漂着浮萍的水中，麻布衣裙吸饱了泥水，沉甸甸地贴着腰线。

“搜！那丫头带着巫族圣物跑不远！“

粗粝的男声惊起几只白鹭。苏砚屏住呼吸向下沉去，青铜铃铛在怀中发出微弱青光，竟在水底撑开三尺见方的气团。忽然有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脚踝，未及挣扎便被扯进深水漩涡。

再睁眼时已身处溶洞。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在潭面溅起细碎银光，篝火将青衫人的轮廓映在石壁上。他正在解外袍，玄色织锦顺着肩头滑落，露出苍白劲瘦的腰背——三道狰狞的爪痕斜贯脊骨，泛着不祥的紫气。

“看够了吗？“

苏砚慌忙转身，后脑却撞上钟乳石柱。温热的手掌及时垫在石壁与她之间，青衫人不知何时已贴近身后。带着药草清苦的气息拂过耳尖：“他们用蚀骨砂喂大的鬼面鸮，倒是比三百年前更毒了。“

“你...你的伤...“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火光将两人影子交叠着投在石壁上，像极了昨夜镜中执剑相拥的幻影。

青衫人低笑时胸腔震动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苏姑娘若肯帮忙上药，在下感激不尽。“白玉药瓶落入她掌心，指尖相触时似有电流窜过。

苏砚咬唇转向火光。药膏在掌心化开时，她终于看清那些伤口的蹊跷——血肉翻卷处竟有细小的银纹在游动，像被困住的星河。指尖刚触及肌肤，男人肌肉骤然绷紧，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很疼？“

“比不得你当年剜心之痛。“这话说得极轻，等苏砚追问时，他已转移话题：“蚀骨砂遇热则焚，劳烦姑娘离火堆远些。“

为方便上药，苏砚不得不跪坐在他双腿之间。随着上药动作，散落的青丝不时扫过对方脊背。当处理到腰窝最深的那道伤口时，男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这个位置，苏姑娘还是...“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破空之声。青衫人揽住她旋身避开，三支淬毒箭矢钉入方才的位置。苏砚被他压在身下，鼻尖抵着锁骨处的旧伤，听见头顶传来冷笑：“阴魂不散。“

追兵的火把映红洞口的刹那，青衫人突然咬破指尖按在她眉心。滚烫的血珠渗入皮肤，苏砚感觉某种封印在体内碎裂。潭水无风自动，青铜铃铛发出龙吟般的清啸，整个云梦大泽的水脉都在共鸣。

“记住，你才是镜渊之主。“他在她耳畔低语，唇瓣擦过那颗新生泪痣。玄色外袍兜头罩下时，苏砚瞥见他心口浮现的银色锁链——与三百年前镜中少女剑尖挑断的那条，一模一样。

数十道黑影涌入溶洞的瞬间，潭水化作万千冰刃。苏砚下意识并指为剑，指尖青光暴涨处，追兵连同洞窟石壁皆被拦腰斩断。尘烟散尽时，唯见青衫人倚在残柱边轻笑：“这招'裁云'，你果然没忘。“

黎明初现，他们站在大泽深处的青铜巨门前。苏砚看着水镜中陌生的自己：白衣胜雪，眉间金砂灼灼如焰。身后人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冰凉的手指覆上她执剑的手：“这次，我们一起斩断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