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茶中洞天

寅时的山雾还裹着夜露，刘欢已蹲在灶台前煨茶。瘸腿公鸡立在柴堆上打盹，尾翎的翡翠斑纹在炉火中泛着幽光。陈雨桐送的铸铁壶咕嘟作响，老汉给的茶饼在沸水里舒展成墨色莲瓣，每一叶脉都浮着细密的星芒。

“水老了。“苍老嗓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斗笠人不知何时蹲在门槛外，烟袋锅在青砖上磕出北斗状的灰烬，“采云根水要听水响，三沸前取二沸心...“

少年手一抖，壶嘴倾出的茶汤在空中凝成一线，竟悬而不落。瘸腿公鸡猛然睁眼，金喙凌空截住茶液，羽翎霎时镀上层月华似的清辉。斗笠人嗤笑一声，烟杆轻点壶身，沸腾的水花忽地静默，水面倒映出化煞池底的裂隙——此刻那缝隙已扩张至孩童手臂粗细，无数透明根须正吞吐着琥珀色的地脉灵气。

陈雨桐举着自拍杆闯进来时，茶案上正上演奇景。

七盏茶汤在粗陶碗里自行旋转，水纹拼出幅流动的星图。瘸腿公鸡踱到震位碗前，低头啜饮的刹那，尾翎在地面投下青鸾展翅的虚影。直播间瞬间被弹幕淹没：“全息投影特效？““道观地址发我！“

“这叫'七星茶阵'。“刘欢硬着头皮胡诌，指尖触到茶碗的瞬间突然怔住——碗底不知何时浮现出蝌蚪文的刻痕，正是《玄元符经》缺失的第七卷开篇。

斗笠人忽然起身，蓑衣扫翻离位茶碗。泼洒的水迹在砖面蜿蜒，竟勾勒出青云山地下水脉的全貌。那道发光的裂隙如同树根扎入地脉深处，末端连接着五十年代埋陶瓮的方位。

修缮藏经阁地砖时，刘欢特意绕开七星茶阵的水迹。陈雨桐蹲在窗边筛选直播素材，忽然指着茶渍惊叫：“这纹路和我爷爷的航海图好像！“

少年俯身细看，茶痕勾勒的山势走向间，隐约浮着艘乌篷船的轮廓。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撑篙人，蓑衣下摆翻卷如浪——正是那夜在池畔见过的青影。瘸腿公鸡突然焦躁地啄击船尾位置，喙尖叩击处传来空响，地砖下竟藏着个巴掌大的暗格。

褪色的油纸包里，躺着半块霉变的茶饼和泛潮的信笺。字迹是师父的醉后狂草：“戊戌年惊蛰，与斗笠客对饮于化煞池，得窥天门...“纸页在此处撕裂，残边沾着朱砂色的茶渍。

山货郎的铜铃响彻黄昏。

刘欢抱着新采的野莓跨进山门时，见斗笠人正在香案前摆弄茶具。七枚锈迹斑斑的永乐通宝压着卦位，瘸腿公鸡的金羽铺在案上充作茶席。老汉头也不抬：“小子，见过茶阵锁龙吗？“

陶壶突然自行腾空，茶汤如银河倾泻，在羽席间冲出蜿蜒河道。陈雨桐的手机镜头里，茶水凝成的蛟龙正与北斗七星缠斗，龙尾扫过之处浮起五十年代的旧报纸虚影：“青云山水库惊现不明生物...“

瘸腿公鸡振翅清啼，翡翠尾翎射出青光。茶龙轰然溃散，水珠溅在师父的信笺上，晕开后半截密文：“...天门开时，当以天漏之体为桥。“刘欢浑身剧震，三年间泄去的灵气突然在百会穴形成漩涡，化煞池方向传来锁链崩断的铮鸣。

夜雨骤降时，道观成了孤舟。

刘欢盘坐在七星茶阵中央，七盏残茶蒸腾的雾气结成穹顶。斗笠人蹲在阵外吧嗒烟袋，忽然将茶刀掷入阵眼：“天漏不是破篓子，是过天的漏斗！“

灵气如决堤洪水灌入经脉，少年耳畔响起师父的醉语：“漏多少，装多少...“瘸腿公鸡化作青光没入他眉心，天灵处豁然洞开。化煞池底的根须疯长成通天藤蔓，裂隙中浮出座残破牌坊，匾额上“天门“二字正被雷火劈得忽明忽暗。

陈雨桐的直播杆记录下最后画面：少年道士在茶雾中凌空而起，手中茶刀划出北斗轨迹。雨帘倒卷向天际，裂开的光隙里，五十年代的斗笠客正朝现世微笑，青鳞纹身已爬满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