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锈蚀齿轮

林深在解剖第十只蝉的夏夜第一次预见死亡。

2017年7月23日的月光像融化的焊锡，把父亲那辆红色捷达车顶烫出细密光斑。十岁的林深趴在厨房纱窗上，看着父亲用抹布擦拭后视镜上凝结的夜露。那些水珠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蓝，像某种生物正在车漆表面产卵。

“阿深，冰镇酸梅汤在...“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手里端着的玻璃杯突然炸裂，褐色液体顺着瓷砖缝流成树状图。这个总穿着褪色碎花裙的女人蹲下身时，后颈的齿轮状胎记正对着吊灯，在林深视网膜烙下金色残影。

梦境是在凌晨两点袭来的。

林深看见父亲的车漂浮在沥青色的江水里，仪表盘泛着水母般的荧光。副驾驶座的女人脖颈挂着陨石吊坠，怀里紧抱的青铜碎片正在溶解，将江水染成星云状漩涡。当父亲试图摇下车窗时，那些蓝眼泪般的光点突然聚合成苏梨的脸。

“不要去江北大桥！“林深光着脚冲进车库，凉拖上还粘着白天解剖的蝉翼。父亲正在检查刹车片，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里露出结痂的伤疤。

正在给盒饭打包的母亲手一抖，梅干菜的咸香混着机油味在车库里弥漫。父亲转头时，林深注意到他左眼虹膜外缘有圈极淡的金环，像是褪色的齿轮印记。

“小鬼头又做噩梦了？“父亲用沾着油污的手捏他鼻子，指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汽油味，“老子开了十年出租，闭着眼都能从滨江路...“

“副驾驶会坐着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林深突然尖叫，“她包里装着发光的石头，你们会在桥头第三根路灯的位置...“

清脆的耳光声截断了他的话。母亲手中的铝制饭盒摔在地上，糖醋排骨滚落到轮胎印里。父亲举着的手掌僵在半空，指节处有长期握方向盘磨出的茧。

“林振华你疯了！“母亲把林深护在身后，她的胎记在剧烈呼吸中忽明忽暗，“你明明知道孩子遗传了...“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丝溅在捷达车头的平安符上。那个绣着北斗七星的香囊，此刻正渗出沥青般的黑色物质。

深夜出车时，林深偷偷钻进后备箱。他蜷缩在备胎和工具箱之间，听见父亲在接电话：“苏教授您放心，保证安全送您夫人去研究所。“仪表盘的绿光照亮父亲侧脸，那些被生活凿刻出的皱纹里，有林深从未见过的恐惧。

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时，林深从缝隙看见桥头路灯下站着穿连帽衫的人影。那人手中遥控器闪烁的红光，与父亲眼瞳褪色的金环产生诡异共振。捷达车像被无形巨手掀翻的甲虫，在江面划出最后一道弧线。

冰冷江水涌入车厢的瞬间，林深在混沌中抓住副驾座女人的手提包。陨石吊坠刺破掌心，他的鲜血激活了青铜碎片上的星图。即将昏迷时，他看见十二岁的苏梨出现在车窗外，少女指尖绽放的蓝火正在重组时间轴。

“醒醒！“二十岁的苏梨摇晃着深潜记忆舱的林深，陨石吊坠灼烧着他胸口的皮肤，“你父亲的预知能力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星茧封印在...“

天文馆顶部的射电望远镜突然转向，将银河系悬臂的光辉投射在苏梨脸上。她背后的星空图上，参宿四的位置正插着枚生锈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