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麟囊

鬼师提着青铜灯穿过桃林时，惊醒了沉睡三百年的雾瘴。

陆昭明跟着忽明忽暗的灯影，靴底粘满泛着磷光的青苔。掌心的月曜印正在蚕食腕间血脉，每走一步都像把星砂揉进骨缝。七日前沈青岚刺入的那柄匕首仍在隐隐作痛，伤口渗出的银血在衣摆绣出半幅星轨图。

“当年白银太子就是在雾月之夜献祭了胞弟。“鬼师的鹤氅扫过断碑上的藤蔓，露出“锁麟“二字残痕，“你看这碑文里的金乌纹，像不像沈姑娘耳坠上的赤珰？“

林间忽然惊起寒鸦，翅尖扫落的露珠在半空凝成微型浑天仪。陆昭明望着那些旋转的铜环，恍惚看见沈青岚在议会密室被钉入青铜钉的画面。她的惨叫穿透时光壁垒，震碎了雾气凝成的幻象。

子时的梆子声从地底传来。鬼师掀开覆满藤萝的青铜板，露出通向地宫的螺旋阶梯。石阶缝隙里嵌着琉璃眼珠，每颗瞳孔都映着不同年代的月曜天驱受刑场景——第三百五十九具尸体被齿轮绞碎的瞬间，陆昭明的左臂突然燃起银焰。

“这是他们的血。“鬼师指尖拂过潮湿的墙壁，青苔下渗出汩汩银浆，“每代容器的宿命都写在星砂里。“

地宫深处的祭坛上，青铜树根系缠绕着具水晶棺椁。当陆昭明看清棺中人的面容时，喉间的迦南香猝然化作冰碴——那具与他容貌相同的古尸穿着实验室白大褂，胸前名牌依稀可见“粒子对撞项目组“的字样。

（血链缠心）

雾钟在寅时敲响第七轮时，祭坛四角浮起命灯。

鬼师的青铜灯忽然爆燃，火中浮现议会密室的实时影像：沈青岚被锁在刻满第十三碑文的刑架上，赤珰正将她的金乌血导入青铜树模型。当她的视线穿透火焰望来时，陆昭明腕间的银血突然沸腾。

“选吧。“鬼师掀开兜帽，露出与师父相似的半张机械脸，“用你的月曜印重启时空锚点，或者看着那姑娘化作星轨图的养料。“

水晶棺椁应声开启，古尸手中的粒子对撞器发出幽蓝光芒。陆昭明触碰控制屏的刹那，三百六十具月曜天驱的嘶吼在颅内炸响。他看见自己站在实验室废墟里调试设备，身后站着议会装扮的导师——那人正在给沈青岚的前世套上拘束衣。

当祭坛开始抽取星砂时，鬼师的青铜灯突然碎裂。万千流萤从灯芯涌出，在地宫穹顶拼出完整的第十三碑文。那些流动的星砂字迹竟浮现出沈青岚的笔迹——这是她在议会囚室用金乌血书写的求救信。

“师兄...别信...“火焰中的虚影突然开口，声音混杂着齿轮杂音，“青铜树是...“

沈青岚的警告被机械嗡鸣截断。鬼师的左臂暴涨为青铜树根，缠住陆昭明正在操控对撞器的右手。当两股时空能量交汇的刹那，地宫四壁渗出液态星光，将祭坛融成漂浮的孤岛。

（碎镜重圆）

月坠西山时，陆昭明在血泊里找回意识。

水晶棺椁已成碎片，古尸的白大褂覆盖在他身上。鬼师的机械残躯浸泡在银血里，齿轮间隙卡着半枚赤珰。当他拾起染血的粒子对撞器时，发现镜面倒影里的自己正穿着议会制服。

地宫穹顶的星砂碑文突然坍缩成漩涡，传来沈青岚虚弱的呼唤。陆昭明将月曜印按在漩涡中心时，银血在虚空烧灼出时空门——门后议会密室的青铜树上，第三百六十盏命灯正在为他而燃。

“果然是完美容器。“璇玑的虚影从命灯矩阵升起，机械手指划过沈青岚颈间金乌纹，“就用这姑娘的血为你庆贺新生。“

陆昭明掷出的对撞器在空中解体重组，化作三百六十道月曜剑影。当剑锋刺穿命灯矩阵时，议会穹顶的星图突然倒转，青铜树枝桠上垂落的不是命灯，而是历代月曜天驱的残破笔记本——那些泛黄的纸页间，全是他前世实验记录的字迹。

沈青岚在最后一刻挣脱锁链，将赤珰嵌入陆昭明眉心。金乌火与月曜银血交融的瞬间，议会地底传来镇山碑崩塌的轰鸣。当时间乱流裹挟他们坠向未知时空时，陆昭明终于听清青铜树年轮的耳语：

所有的拯救都是精密的谋杀

（晨雾未散）

卯时的露水打湿睫毛时，陆昭明在药庐阶前苏醒。

沈青岚正在檐下煎药，裙裾染着新鲜的青苔。她的赤珰完好无损地悬在耳际，仿佛地宫血战只是月晦夜的梦魇。但当陆昭明触碰她递药的手腕时，指尖传来的机械脉动刺痛了掌心的月曜印。

“师兄又梦魇了？“她笑着拂去他肩头的星砂，“今日要讲授《荒墟星纬》第三章呢。“

晨风吹散药香时，陆昭明看见她颈间新添了道青铜纹路——那正是议会傀儡的认证印记。而藏在他袖中的粒子对撞器残片，此刻正与镇山碑的悲鸣共鸣。

在更深的雾气里，新的鬼师提起了青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