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与白鸟（四）
“哥哥，我能帮你做什么啊！”
小南端起泡面的桶，把面汤喝的一干二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巴，小脸红扑扑的。
于苏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不是说过，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就是帮我很大的忙了，”
经历与老板的一番交谈，于苏林对小南的看法更加复杂。
好像他那本就可悲的身世，又多悲情了几分。
不过自己好像忘了问老板，小南能够记得自己的原因，可能他有另一双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吧。
小南腼腆的笑了笑，摸索着把两个泡面盒子叠在一起。
于苏林连忙把垃圾从他手里拿过来，随手放到一边，虽然确实有懒得出去扔一趟垃圾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不想看到这条街上道貌岸然的禽兽。
“苏苏哥哥，总吃泡面不健康的，你要是懒得出去，我可以每天帮你把饭买回来。”小南仰着小脸，神情真挚。
于苏林被他说的一愣，你小子吃的那么香，吃完抹抹嘴就不健康了是吧？
不过于苏林并没有拒绝小南的好意，这个孩子是盲人、孤儿又或是流浪汉，但他绝不是乞丐。
花店的生活因为多了个小南而有了不少色彩，老板并不介意白天会多一个小男孩，只是每到夜晚，于苏林总会不由自主的沉沉睡去，让他想要一睹妖魔真容的愿望始终落空。
这让他大感扫兴，只是他仍想不通，自己在这间花店能派上什么用场。
……
老街的路口有一间小小的铁皮房子，小南就住在这里。
这房子是前些年那场流感，值班的防控人员留下的，因为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小南的情况，政府也就没把这间小房子收回，算是给这个孩子留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小南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是天刚亮，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这天地间温度的变化。
离他小窝最近的是朱大婶的菜店，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人送菜过来，而小南也会去帮忙，虽然他能做的不多，只是帮着从车上卸一下货。
凭着记忆朝菜店走去，小南没有手杖，因为这条老街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无比熟悉。
朱大婶的菜店，只要走上三十步就好了。
可才走上几步，小南忽然听到路边有鸟叫的声音，这叫声很微弱，也很痛苦。
小南循声走去，在感觉鸟叫声近在咫尺的时候，俯下身，用一双手掌在地面摸索。
他很快就触碰到那小小的生命，在经历短暂剧烈的挣扎，那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儿被小南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
它好像受伤了，小南虽然看不到伤口，但能摸到它身上有些粘糊糊的沙土，应该是被血粘在了身上。
他捧着鸟，在记忆里搜索着，自己现在是在老街的哪个位置。
在确定自己的位置后，小南匆匆朝着药店的方向跑去。
这是他在老街迈出最轻快的步伐。
……
到了中午，于苏林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因为换作平时，小南早就该带着吃的来找他了才对。
可今天那个小小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让他忍不住有些惦记，想要出去找寻一番。
可他又怕自己这一出去，就和小南错开，小南来了找不见他，再跑出去找他就不好玩了。
可能，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毕竟，他其实是个盲人来着。
也可能是被那个张屠夫家的漂亮女儿领走了呢。
天地良心，于苏林从来没有像这样胡思乱想过，女朋友几个小时不回消息都没有。
就这样一直熬到太阳渐落，于苏林终于忍不住了，冲出花店。
这个时间，崔大娘正准备收摊回家做饭。
于苏林也顾不上心中对老街这些人的芥蒂。
“大娘，你看到小南了吗？”
崔大娘本以为是来了生意，把塞进箱子里的瓶瓶罐罐都摆了回去，一听于苏林要找小南，瞬间变了脸色，警惕的打量着这张生面孔，“你想干嘛？人牙子么？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小南可是我们整条街的宝贝，你别想把他偷去当花子。”
于苏林一脸无奈的把袖子从崔大娘手里拽出来，“我是政府新入职的，统计一下学龄儿童没来上学的原因，听同事说这条老街有一个孤儿叫小南，过来采集一下信息，看看能不能让这个孩子接受义务教育。”
崔大娘又瞧了他半天，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看你好模好样的，也不像是个坏人。不过我们小南真能上学？”
于苏林耸耸肩，“大娘，咱就是一个小科员，负责跑跑腿什么的，这事能不能成，不还得看政府的领导和教育局的领导怎么沟通么。”
“也是。”崔大娘点点头，“你快去吧，那孩子这时候应该在药店帮着装药材，你别看那孩子看不见，鼻子可灵了，分药材从来不会出错。”
于苏林点点头，朝着药店小跑过去，不过心里仍是七上八下，小南今天既然没有来花店，还真的会如约去药店么？
看着于苏林的背影，崔大娘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喊，“小伙子忙完了再回大娘这坐坐啊，大娘给你介绍对象，那小姑娘可水灵了。”
于苏林心情很是复杂，时间过了太久，老街上的人好像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又或许是看着小南的时间太长，早就代入了一个慈善长辈的角色。
每个人都做过很多错事，却很少有人为自己犯过的错耿耿于怀。
在药店不出意外的扑了个空，却也得到了一些线索。
在早上，小南曾抱着一只乌鸦来过，那乌鸦受了伤，想要店员帮乌鸦涂些药，包扎一下，可店员觉得不吉利，就拒绝了。
小南又问了一些人，都得到了拒绝的答复，然后就看到他抱着乌鸦回到了自己的铁皮房子，再也没有出来。
于苏林找到那个小小的房子，门紧紧闭着，伸手拉开，并没有上锁。
他看到那小男孩抱着乌鸦啜泣。
于苏林还是第一次在小南脸上看到这么狼狈的表情。
小南抽了抽鼻子，哇的一声哭出来，“苏苏哥哥，怎么办？它要死了。”
于苏林鼻子跟着一酸，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那一场大雪，一个母亲抱着自己小小的孩子，挨家挨户的敲门，向那些侵犯过自己的禽兽哭诉、祈求。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不让自己进去，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