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寿礼
两天了。
周若木坐在客栈门口的世界上，向左扭头，遥望着街外车水马龙之景。
外边的热闹和周身这一侧的冷清格格不入。
师姐们走了两天了。
除了一些身子被丹熬坏的师姐不肯走远路，那些还算健壮的师姐都跟着萧梧走了。
她们临走前留下了一袋钱银，不多，也就三两半。不是交给瘤子脸和麻子脸师兄，而是偷偷塞到周若木的手中。
周若木宁愿不要这笔钱。
钱有什么用呢？他也能挣到钱。
只要他敢想敢拼，能挣得比这还多，能轻轻松松地养起同门。
要是因为心生隔阂，周若木可以劝她们回心转意；如果是被强迫硬逼着上路，那周若木能出手解决。
但问题是……离开京畿，是师姐她们自己的意愿。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像出生在破碎原生家庭的无助孩童。面临着父母的诀别，无论做什么都没用。
当他所想要的生活与其他人期望的幸福不一致时，那也只有分道扬镳这一个选择。
“小道士，坐这干什么呢？”
过来搭话的是程有生，他一面用竹签子挖着牙缝，一面拉着条板凳坐下。
他这几天办了好多寿礼。除去香火，还有什么千寿银丝、万寿丹——搞得神秘兮兮，其实就是挂面和面团子捏的寿桃。
“你不说你是癫子？癫子不都是傻呵呵地狂笑、手舞足蹈的么？哪里有癫子会有你这样消沉的？”
程有生坐了下来。他和周若木算是萍水相逢一场，就开口劝道：
“俗话说：人要走，水要流——拦不住的。走都走了，你在这发闷有什么用。”
说到癫子这件事，周若木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现实中去了。
在幻境中无论是肉体受到重创，还是遭受情感上的冲击，他都不会受到动摇而脱离。
现在，他真的开始迷糊了：难道那边才是幻境？
程有生见他不回话，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摸着周若木背上的剑说：“哟，新打的剑啊。铮铮的，挺漂亮啊。”
这把剑是那块菩萨铁打的。
剑身三尺七寸长；刃口雪线并非笔直，而是呈现出菩萨低眉般的慈悲弧度；剑镡则做成了一朵铁莲的模样。
靠近剑镡处，用朱砂填刻的“呢”字如凝血珠般醒目。
除了做工特别精细，周若木也没感觉出它哪里很特别。
毕竟他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对有佛和菩萨这类的研究没那么透彻。也不曾听说这块菩萨铁的特殊之处。
可要说它是凡铁么……
说来也奇怪。就在今天拿到它之后，周若木心中积攒了两天的迷茫与悲戚，被一点一点地抚平了。
现在的他，只是需要点时间与自己和解。接受现实——亦或是幻境的变化无常。
究竟是剑的功劳，还是他自己慢慢看开了来，这就说不清楚了。
“要我说，你还真走运。”
程有生继续找着话题，
“石闻声不是体面人。你去他那闹事，还能好端端地出来，连根指头都没少——是有点神通在身上吧？”
“程大哥。”
被他这样一提，周若木忽然想起来什么，向同样走南闯北的缝尸人问话，
“前两天，接我师姐走的人给了戏楼老板一颗丹。金灿灿的，你知道那是什么不？”
“指不定是啥舒喉的药丸子呢，戏子爱吃。”程有生开玩笑道。
“不，肯定不是什么廉价的玩意儿。”
周若木在六御门别的没学到，对炼丹的兴趣和学识倒是被提了起来。
那颗金灿灿的丹，绝对不是什么凡物。
仅凭一颗这样的丹丸，就能让石闻声对吓坏戏班子、闹走老主顾、砸坏栏杆等诸多损失既往不咎，肯定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要是自己也能炼出那种丹来，将来有必要的时候，也能拿出来镇一镇场子。
“我不懂丹。”
程有生见周若木那么认真，只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要不，你也买份寿礼，跟着我去见一见我师父。他早年走的地儿非常多，说不准就晓得呢？”
“这好么？”周若木一脸疑惑地看着程有生，“我又不是你同门。”
“哎，同门有同门的礼节，外人有外人的礼貌。只要不混在一起就行了。你们那里老人办大寿，难道不是非本家也能在站席上吃一口吗？更何况寿礼越多，他老人家越高兴。”
程有生看似是给周若木出主意，其实是给他师父做打算，
“这人一旦老了啊，就喜欢热闹。说来也挺悲凉，越是给人操办身后事，对自己的后事就越看不开——据说门前冷冷清清，还不如直接进阴曹地府报到。要不然，怎么办寿还得把弟子千里迢迢叫回来？”
“你师父寿辰到底是什么时候啊？”周若木问，“现在还不急着往京里走？”
“真多亏你惦记着——放心，唯独这事我可不会忘。”
程有生拍了拍衣兜，
“我在等同门的师兄弟到了再一块走呢。还有，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接个单子，好把寿礼往上堆一堆。虽说我不是他老人最有出息的弟子，可面儿上也不能少了啊。”
看他对师父这么孝敬，周若木也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那边的世界要是假的，那倒算了——可如果是真的……自己这么久没回去，师父会不会心急起来？
唉，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考虑师父的事呢……
“行，反正这几天也没事干。”周若木道，“跟你去京里看个热闹也好——我要买些什么比较好？”
“随你——对了，不要太好。”
“不要太好？”
“你想，你一个外人买的寿幛一挂就能挂一堂，那些买半盏画的徒弟会怎么想？难道他们都没你个外人有孝心？所以象征性地买点凑数就行，别折了我师兄弟的面子。”
不说不知道，原来还有这门道……
不过，周若木也不可能买那么好的就是了。
本来也就打听一嘴事情，出半两银子他都心疼。
不是寿幛寿序买不起，而是寿面更有性价比。
打定了主意，周若木正打算去办些寿面添数，门外就迎面来了一伙人。
“哟！”程有生一下站了起来：“都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