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进城
另一边，周五福在家中望眼欲穿，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天彻底黑了，都没等来大嫂前来送野味的身影。
“难道耶娘把我这份给忘了？不对，耶娘忘了谁的也不可能忘了我啊，难道是大哥把我的那份给私吞了？”周五福心中暗自揣测。
又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人来，周五福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径直往大哥家走去。
“阿耶，阿娘，大哥，大嫂，吃过饭了没？”
“刚吃完，怎么的，这么晚了，五福你还没吃饭啊？”大哥周大山道。
“还没，这不听说二哥今儿上山逮住了不少野味，心里寻思着蹭蹭耶娘的光，开开荤嘛！”
“有这事？不能够吧，该不会是村里人瞎说的吧。”
“怎么会，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还给二哥帮忙了，一共下了十七个陷阱，逮到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
“老二真没送野味来，不信你就到厨房看去。”周母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对此事不甚在意。
一旁坐在马扎上的周父倒是不大高兴，手中葵扇猛地一拍，“老二也是个抠门的，逮了那么多野味，也不送点给咱尝个味儿！”
“不对，二哥向来大方，这不是二哥一贯做法，定是二嫂给二哥灌了迷魂汤，吹了枕边风！”
“我老早就说你二嫂不是个好相与的，不就吃了拿了老二的一点孝敬，竟这么计较，当初我就劝老二别娶这婆娘，老二就是不听劝......”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老二媳妇都给老二生了三个娃儿了，还提这一遭干啥，再说，老二也没缺你吃的短你穿的......”
“那是老二厚道，你问老二媳妇，她心里乐意不乐意？”
“她乐意不乐意有什么用，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顶多也就三两天，老二就又孝敬咱来了。”
“哼，我就是看不惯老二家那婆娘，出身不好，不是好人家。”
“你还当是以前啊，现在不讲出身咯，人人平等。”
“......”
临山屯距离磐石镇有着六七公里的距离，即便是腿脚快的，那也得个把小时才能抵达。
行至半程，天色微亮，周四海寻了块平整石头坐下歇息，屁股才刚挨着石头，远处便有一人遥遥朝其招手，十分熟络地跟他寒暄道：“同志，你这是去哪儿呢，镇子上还是城里？”
“是呀.....”周四海含糊了一声，反问道：“你呢，是去镇上还是城里？”
“我啊，准备到城里去！”
男子紧挨着周四海坐下，顺势便往其身后背篓看去，可惜周四海在背篓上方盖了一层干草，将篓中兔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但男子毫不见外，既然看不到，干脆直接张口问了，“同志，你这篓子里背的是啥，怎么看着轻飘飘的。”
“没啥东西，里面就几个家里带的窝窝头。”
周四海本以为话题到此便能打住，没想到男子丝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得意洋洋地拍了一下身后背篓，道：“那你猜猜我这篓子里装着的是啥？”
“装的啥？”周四海非常配合地捧哏道。
“一头傻孢子，这孢子真的是傻，我上山砍柴的时候瞅见它，冲着它吼了一嗓子，它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我不动......”
“同志你运道可真好，这么大一个狍子，拿到收购站去应当能换不少粮吧？”
“收购站？不不不！”男子连连摇头，“可不能去收购站，那给的价格太低了，不划算。”
“不送去收购站，那这狍子老兄是打算送人的？”
“嗨，这么矜贵的玩意怎么可能送人，听说城里有个见不得光的黑市，里面买卖东西不用票儿，我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男子噼里啪啦一顿说，末了也不等周四海有所回应，拍拍屁股便离开了，此番攀谈似乎只为了炫耀他逮到的傻狍子。
见不得光的黑市，这有听说过，只是知道的时候城里已经有官方牵办的正式集市，买卖不再需要藏着掖着，这见不得光的黑市便再没消息了。
要不，跑一趟城里看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野草般疯长，再也压不下去。周四海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背起背篓，悄悄跟了上去。
去城里一趟，单程三个多小时，来回也不过六七个小时。收购站一直开到晚上九点，时间绰绰有余。
就算找不到男子口中的黑市，大不了直接在城里的收购站换粮，无非是多背二三十公里山路罢了。
越是靠近凤城，路上的行人便愈发密集，周四海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不过男子口中那见不得光的黑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隐秘，只需穿过几条昏暗且狭窄的巷子，走到尽头便豁然开朗，一片由简陋摊位组成的区域映入眼帘。
几盏昏暗的油灯挂在高耸的墙上，勉强照亮了这片区域。汗味、烟草味以及未知物什散发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场地，讨价还价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山核桃，新鲜山核桃六毛钱一斤，不用票，不用票啊！”
“今儿新鲜挖的八月笋咧，两毛钱一斤不用票......去皮的啊，也不用票，三毛钱一斤......”
“自家种的南瓜、大白菜、胡萝卜......”
“......”
“同志，你这卖的是什么，哟，野兔啊！这玩意值钱，同志你是在哪里逮的？”
“野猪岭里抓的，设了三十个多陷阱，费了老牛鼻子劲才抓到这么两只野兔。”
“野猪岭，我有个亲戚就住在野猪岭那边，可真远啊，怎么卖？”
“一块钱一斤。”
“嘶，这价有点高啊，谁让我好这口呢，认了认了，这两只我都要了，同志你称称。”
“呐，杆子翘的高高的，这只三斤二两，这只四斤三两，两只加起来正正好七斤半，七块五毛钱。”
“同志你真是个实在人，呐，七块五毛钱，同志你数数。”
“嗯，七块五毛钱，没错儿！”
“......”
“同志，这山鸡咋卖？”
“两块五一斤，你要的话还可以送你一把草鸡枞，洗好搁一块炖汤，喷香！”
“这价格也忒贵了些，人家老母鸡也才一块八毛钱一斤。”
“嘿，那老母鸡多得是，这山鸡只有山里才有，还不是人人都能逮到，不能搁一块说。”
“便宜点，便宜点我就要了。”
“这样吧，每斤给你便宜一毛钱，两块四一斤，这山鸡两斤二两，一共五块二毛八分钱，再给你抹个零，给五块二毛就行，能行不？”
“行，那草鸡枞也得送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