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4章 中流砥柱,风生水起
约定一旦立下,乌寨主好像更加爽朗了些。
晚上的歌舞大会,两边的人都没有再提起半点关于彩云笛的事情,只是尽情地休养、享受。
篝火旁热烈的舞姿,男男女女嘹亮的歌声照彻了半边夜空。
楚天舒只顾着大吃,烤鱼来一条嚼一条,一条脱骨的,一条不脱骨的,换着吃法也就换了口感。
寨子里原本有些少女,看他们一行人中,就数他最年轻,气质平和文雅,很想拉他一起去跳舞。
只是等他一吃起来,旁人见了他的吃相,就疑心这个人是否饿得太狠了,倒不好意思去打扰。
乌图古见了他这个吃相,反而更喜,抱着酒坛子就坐到他旁边。
“好汉子,别的两关不好说,我参加的那一关,肯定是由你来跟我比了。”
乌图古也抓起一条比成人巴掌略长的烤鱼,两口就都嚼进了嘴里,啧啧道,“祖宗留下的三关,每年过年的时候,也会当做一种表演。”
“但那些时候,根本没有外面人来跟我比试,寨子里那些都不如我,我都比的烦了。”
楚天舒后槽牙一磨,碾碎了鱼骨头,笑说道:“这么说,明天咱们就要较较劲了,你可别喝的太醉,明天输了怪酒没醒透。”
乌图古瞪着他:“你可真自大,不过,明天还轮不到我那一关。”
“明天的第一关,叫中流砥柱,应该是由泽瓦负责。”
楚天舒思索道:“中流砥柱,听这个名字,难道是要站在河水瀑布之类的地方挨冲,看谁顶的时间更长?”
“哈哈哈,可不只是那个样子,他们应该在准备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乌图古手掌撑在桌面上,像一座房子般站了起来。
楚天舒站起来的话,脑袋只能勉强到他胸口,不习惯离得太近,等了几步才跟上去。
两人从山脚绕行,到了另一侧的半山腰上。
这里距离寨子不远,没有什么高大的竹子树木,只有一些难以挖断的树根,还有就是大片草地。
五六米宽的一条河,从山顶奔流下来,看起来水质清澈,能见到河底的石块。
乌泽瓦正带着一群人在这里做准备。
他们从远一些的地方运来大批青毛竹,砍成三四尺长短,在竹节上打出缺口,往里面灌一些碎石泥土,然后又用木块把缺口堵住。
本来毛竹入水,肯定会浮在水面,但有了这些土石,入水的时候就是一种载沉载浮的状态。
就是说,如果小心翼翼的将之平放下去,它能够浮在水面上。
但如果稍用一点力,方向有点偏,它也可能暂时沉到水下,顺流而去,直到冲至山脚,也未必会再浮出水面。
乌泽瓦他们就是在反复尝试,把握着土石所要填充的分量。
河水的流速很快。
楚天舒看着那些载沉载浮的毛竹,入水之后逐渐加速,最后简直如弩箭一般射向山下,心中也微微一震。
“这就是……”
第二天上午,日照当空。
“这就是第一关。”
“万箭顺流而下,勇者中流砥柱!”
乌寨主带着大群人来到河边,简述了要举行三关比试的事情,然后就大声介绍。
“泽瓦,先让我们的客人看一看第一关的威力。”
乌泽瓦指挥身边的人,把几个装了土壤碎石的麻袋,用长绳系颈,扔到河里。
这河水除了流速快,也并不太深。
几个麻袋扔下去之后,还有一部分露出水面,恰如一个大胖子站在水里。
上游有人放下十几根毛竹,随着河水加速,浮沉之间,越漂越快。
最初大家都能看清毛竹下水的场景,到了最近的十几米,几乎看不清到底几根毛竹射了过来。
噗!噗噗噗!!!
毛竹的尖端,深深的扎进了麻袋里面,污水从破口处蔓开。
众人立刻拉动绳索,把几个麻袋扯到岸上。
那些毛竹扎在麻袋里面,足足有半尺来深,让人想到,如果这些毛竹是扎在人身上,又会是什么样子,不由脊背发寒。
楚天舒昨晚已经看过,这时也还平淡。
老余却不禁脸色慎重,低声道:“水面上的还好说,那些从水下扎过来的毛竹,很凶险啊!”
经过这阵子赶路的相处,楚天舒已经知道,老余本名余直,早年是个跑江湖的刀客,颇有些名气。
但他右臂已断,现在的右臂,实则是一条木头雕刻的假肢。
假肢中藏了一把刀,那木质的手掌就是刀柄,必要的时候,他左手握“右手”,直接从“右臂”里抽出一条刀来,杀法凌厉,不可小觑。
但他毕竟身形不平衡,这种水中作战,对他来说是极不利的。
小霍则是枪手,叫霍明,军人出身,在讲武堂进修的时候,练拳开了窍,考核优异,才成为蔡山君的护卫,枪术射击仍有精进,很是不俗。
他装备最好的时候,浑身上下藏有八把好枪,身边一个行李箱全是弹夹,不过现在,也只剩下左右肋下的枪袋里面,那两把枪子弹还是满的。
面对中流砥柱这一关,他眉心也有细纹,抿唇不曾开口。
“这一关开始后,会从上游分批放下三百根这样的毛竹,闯关者要站在我们面前这一段河床上,从头到尾保证自己不被刺中。”
“但这只是平时年底表演的要求,现在要跟人比试胜败,如果两边都不受伤,就难说高低了,因此还要多加一条。”
乌寨主的手臂往下游一指,继续介绍。
“我们在下游,张开了五层麻绳大网,网眼越来越细,可以拦住上游冲下去的竹子。”
“闯关者不带武器,只凭自己的手脚,要在保证不受伤的同时,打破或打断毛竹,事后下游的人会进行捕捞,分辨毛竹好坏,计算出闯关者得手的数量。”
楚天舒眼神一动,这一条,倒是他昨天也没有听说的。
人要打破水面的竹子,比打破岸上的更难。
一击下去,竹子一晃,力量就被水流化解了。
而想打中那些水下的竹子,更需要让拳头先穿透流水,其中的损耗,非同小可。
族人们往常过年,看过这些表演,本来还不以为奇,听到加了一条规矩,这才议论纷纷,人头攒动,不少人想要挤到前排。
也有人挤不过去,干脆向人群两侧走去,往上游下游的河岸边分布,翘首以盼。
乌泽瓦走到蔡山君身边,行礼道:“恩人,我敬佩你,但这三关在洞神娘娘和祖先的见证下进行,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蔡山君只道:“尽力是理所应当,那毛竹果然凶险,你也要小心。”
乌泽瓦一耸眉,不由得笑道:“好!”
他转身脱了上衣、长裤和鞋,向水中走去,解开双手小臂上缠绕的麻绳,扔在岸边。
人的赤脚刚踩到石块,清澈的波光,就不断冲刷在他小腿的汗毛上。
当乌泽瓦到了河心,水面齐到他的胸口,河水竟然在他胸前拍出白色水花。
使人更能看出这河水流速究竟多急!
乌泽瓦深呼吸着,脚尖微微踮了几下,这才沉身站稳,扬臂向上游喊道:“放!”
上游一批一批的青竹下水。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一抹抹青绿色泽,忽隐忽现,越走越快。
纵然是对手,楚天舒等人,这时也为河中的人多了几分紧张。
岸边的族人们,更是都安静下来,聚精会神,没有半点声响,生怕打扰了乌泽瓦。
哗!!
乌泽瓦的手臂,突然劈进水中。
争先恐后,脆响连连的白色浪头,在他身体周围迸发溅射开来。
毛竹不断被他抽开,打破。
浪花之中,甚至有破裂的竹片弹到岸上,靠得太近的纷纷避让。
楚天舒手掌一翻,用指甲盖在脸颊前方,掸飞一条竹片,目光专注,寸步不让。
他看出来,乌泽瓦的双手并非是以拳掌的形式,在对抗那些竹子,而是捏成如同蛇拳的手势。
这样的手势,在刺入水中的时候,气泡急涌炸裂,乃至能带出像是竹哨在水下吹响的啸音。
流水的阻力,对乌泽瓦来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浑厚。
他的双臂时而如毒蛇一晃,时而又像水鸟捕食的时候穿刺入水。
恐怕这套拳法,就是特地在水中才能够练出韵味的。
片刻之后,上游已经没有毛竹飘过来了。
而下游除了那些完好的毛竹,更是在水面上铺开了大量的竹片。
在下游负责捕捞的族人,开始收网,清点。
楚天舒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口中说道:“一百四十四!”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族人扬声报数,排除掉完好的,果然是有一百四十四根毛竹破裂。
三百根浮箭毛竹,看起来破了还不足一半,但却让楚天舒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这条河,好歹也有一定的宽度,那些没被打破的毛竹,并不是乌泽瓦打不破,而是他没有机会碰到。
人的臂展也就那么大,你正忙着打破这部分毛竹,必然拦不到河水另一侧的竹子。
乌泽瓦走到岸边,双手都在发红,连忙捡起麻绳,捆紧小臂,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修炼。
乌寨主也为他练出这样的技艺而高兴,向蔡山君说道:“你们那边谁来?”
楚天舒正要动身,钟劲秋却迈出一步:“我来吧。”
楚天舒惊讶道:“钟叔,你手还没完全好。”
钟劲秋摸了根萝卜干,腮帮子鼓了两下:“你忘了我是练什么的?”
楚天舒眼神一动,看向蔡山君。
蔡山君只是微笑:“难道我这么几天对你们的了解,能比得上你们自己吗?”
楚天舒拍拍钟劲秋的肩膀:“那就让钟叔你去试试吧,你可得悠着点。”
钟劲秋嚼着萝卜干,沉默的走向水中,衣服裤子都不脱,只把袖口往小臂上折了几下。
乌家寨的族人们,看他这副样子就下水,纷纷不解,有人好心呼喊,让他小心一些,衣服下水千斤重,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一层衣服裤子,也挡不了毛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钟劲秋瞅了瞅那些人,露出点寡淡的笑容,对上游喊道:“放吧!”
乌寨主扯起嗓子重复了一声,岸边的人顿时不再言语。
上游的毛竹刚下水,钟劲秋就在原地分开双足,微微旋身,竟在水中打起拳来。
初势左右懒扎衣,双手推出拉单鞭。提手上势望空看,白鹤亮翅飞上天。
上步先打迎面掌,搬拦捶儿打胸前。如封似闭往前按,抽身抱虎去推山……
钟劲秋动作不快,四肢舒展,身形起伏,脑袋甚至时而沉下水面,众人都看得一头雾水,为他提心吊胆。
忽然,一抹青绿色已经到了他身边。
浮竹如箭,却刚好被他手掌一抬,扫得在水面上歪斜开来,漂向旁边,拦住后面两根毛竹,发出啪啪声响。
大批毛竹连环射到,却听砰砰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批一批的毛竹,都往侧面撞去,彼此交错,顺势而动,竟然在钟劲秋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这个圈一成形,众人才看出来,钟劲秋身边的水位,似乎要比别的地方略低一点。
他打拳的时候,身影来回,竟然在河水中制造了一个漩涡。
云手拳防遍全身,水下腿脚抖荡,也能拨开毛竹。
第二批毛竹也已经射到,撞在那一圈毛竹上,却只是壮大了毛竹的数量。
钟劲秋没有去打破水流,没有去追逐毛竹。
他只在顺势而为,云手抹按旋带,带动那些毛竹,漩涡就变得更加明显,上游的冲力到了这里,正好推动了这个沉重的毛竹漩涡,继续旋转。
大量的毛竹转动摩擦,发出哗啦啦啦的剧烈响声。
“是故,以虚御实,以柔克刚,以慢打快……”
钟劲秋腰腹震荡,朗声吟诵,在水中走阴阳步,拳上打出云手法。
凡是浮上水面的毛竹,全被他的手掌轻飘飘拍去。
毛竹上用木块堵住的缺口,突然崩开,裂纹直接从缺口处贯通首尾,使竹子破成两片,泥石俱下。
上游清水奔腾至此,就遇上青绿色的漩涡,河水也由清转浊。
漩涡中一个蓝衣拳师,拳法越走越顺,行云流水,水到渠成。
良久后,至少是乌泽瓦所用时间的四五倍后,毛竹还旋在这段河道。
钟劲秋猛然一跃,在水面拥挤不堪的竹片上踏了一脚,居然就从中借力,跳到了岸上。
水中的漩涡当即变形,急速崩溃,大堆竹片轰然涌向下游。
钟劲秋缓缓转身,额头冒起白气,即使浑身湿透,也让人看得出他正汗出如浆,双手收式。
“云手借势,风生水起。”
“而成,太极!”
岸边的人们一时鸦雀无声。
楚天舒的笑容已经藏不住,抬起左手,竖起拇指,食指,中指,声音响亮。
“钟叔得手,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