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壁画之后

墓室阴冷的空气里仍然残留着酸雾的臭气。

顾昭的靴子碾过满地虫尸和琉璃碎片，火光在他身后投下摇曳的暗影。

他再一次走到斑驳的壁画之前，指尖抚过东岳大帝的衣袂纹路，手中的火把将壁画中的神明映得影影绰绰。

胡魁忽然用刀鞘敲了敲壁画边缘，侧耳倾听。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听到有空洞的声音。

顾昭望着壁画陷入了沉思。

幽暗的光线下，壁画中神态威严的东岳帝君，波涛翻卷的忘川之水都栩栩如生。

他伸出手指，指尖在斑驳壁画上游走，借着洞窟幽光细细分辨每道纹路。

青金石研磨的蓝色云纹间突兀地泛着孔雀绿荧光，是孔雀石的粉末！他瞬间想到了胡彪指缝中的残留。

他屈指叩击石壁，闷响中突然传来“嗒”的空鸣声。

“这里！”楚翔的轻呼带着颤音。

她纤长的手指悬在东岳大帝的青紫色判官笔上。

那以朱砂写成的咒文本该直接飞往忘川河上，但第三个符文却似乎扭动了一下，显得略有些格格不入。

当顾昭的指腹抚过那处凹陷时，青绿色的颜料碎屑簌簌掉落，露出一个小小的铁环。

“等等，我来。”

胡魁的胡子几乎贴上石壁，他示意两人后退，手指勾住铁环，用力一拉。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胡魁突然蹲下身子，扒开墙壁底部蔓生的地衣。

七枚梅花状孔洞在苔痕下若隐若现，排列暗合北斗七星方位。

他抽出随身匕首，寻了块破碎的棺材板，削了一段木棍。木棍插入天权位的瞬间，整面壁画突然震颤着渗出朱砂粉末。

“退后！”顾昭反手将楚翔护在身后。

整幅壁画伴着刺耳的刮擦声缓缓右移，腐坏的空气裹挟着多年的尘埃扑面而来。

通道石阶上凝结着钟乳石般的白色结晶，在火把的微光中折射出妖异的幽蓝，仿佛巨兽食道的褶皱延伸向地底深处。

胡魁当先踏入通道，后背紧贴着湿滑的石壁侧身挪动。这是探墓老手们习惯的动作，据说机关往往设置在道路的中间。

顾昭和楚翔紧跟其后，模仿着他的动作前行。

潮湿石壁上的霉腐气息裹着一种类似铁锈的味道，直往衣领里钻。

顾昭忽然觉得，被山河引气诀增强的五感似乎也没那么香了。

“停！”胡魁突然止步。顾昭脚下微错，已然闪开了一步，没有撞到胡魁身上。

三十步外的阴影里，两盏血灯笼骤然亮起，金属铰链转动的咔嗒声如同千百具算筹同时拨响。紧接着，一只巨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只木傀儡的关节以青铜合页相扣，十二层鱼鳞甲似的樟木叠片下，隐有机括转动。

“六韬机关兽。”胡魁的嗓音沙哑如裂帛，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是墨家的东西。”

暗红火光摇曳间，楚翔看清了这具机关兽的全貌，她的呼吸一瞬间都有些凝滞。

这尊凶物是以整棵桦木为骨，数百枚燕尾榫如龙鳞般咬合拼接而成。一丈多高的躯干外侧，遍布着生满倒刺的甲片。

巨兽抬起巨足，关节处的轴枢发出辘轳绞关之声，藏在胫骨中的牛筋绞盘簌簌飞转，带动胸腔内八组错列排布的青铜齿轮。

它前肢末端延伸出的三尺勾爪，似是以生铁打造，模仿了猛虎指爪的形状。爪尖残留着暗褐色血痂，也不知撕碎过多少冒失鬼的咽喉。

顾昭的五指骤然收紧，苍岚刀的刀身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他后撤半步，潮湿的霉味混着火把燃烧的刺鼻气息灌入鼻腔。

“退守！”他的低喝声在墓道里撞出层层回音。

他知道在这种狭窄的通道里，胡魁帮不上什么忙，两人根本无法并肩作战。

而对付这种机关傀儡，楚翔的弓箭又没有太大的作用。

眼下之计，只能靠自己的苍岚刀，找机会斩断它的机关总枢了。

六韬机关兽的腹腔突然爆发出齿轮咬合的轰鸣，与体内的青铜簧片共振出虎啸龙吟，仿佛万千铜钱在铁臼中疯狂震荡。

兽首上的双眼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猩红瞳光，它嶙峋的脊柱节节绷紧，鳞甲层层震颤间迸出几点亮眼的星火。

机关兽纵身跃起，七尺长的尾鞭扫过穹顶，弯曲的关节处突然弹射出三枚尖刺。

顾昭足尖点地，禹步连闪，青衫下摆仍被一道尖刺撕开三寸长的裂口。

轰然巨响在耳畔炸开，飞溅的不仅是碎石，还有机关兽指缝间显现的诡异符咒纹路。

狭窄甬道里火把明灭不定，照的巨兽身影飘忽不已。

机关兽前爪重重砸落，顾昭闪身躲过，爪子嵌入青石板的刹那。顾昭腰身猛然发力旋身突进，苍岚刀划出新月般的寒芒直贯其腿部关节处。

刀尖触及青铜鳞甲的瞬间，机关兽发出了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嘶鸣。它整条左腿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反折上扬，布满倒刺的鳞甲与刀刃陡然相撞。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顾昭只觉虎口炸裂。整条右臂经脉如遭雷殛，刀柄处传来的磅礴巨力让他不得不后退三尺。

他未及回气，机关兽胸腹暗舱轰然洞开，三支精钢利爪破空而至。

眨眼之间，最前端的铁指距离他的咽喉仅余半寸，顾昭瞥见爪刃边缘流转着幽蓝色的寒光。

生死刹那，他脚下禹步连闪，毒爪擦着他鼻尖掠过，削断了几缕黑发，在空中缓缓飘散。

钢爪弹出的瞬间，楚翔已然将青鸾弓拉至满月。三支连珠箭骤然射出，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机关兽洞开的胸腹暗舱。

箭矢裹挟着沧溟气射入暗舱，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巨兽的青铜甲片下骤然亮起蛛网状的裂纹，齿轮的啮合声扭曲成了刺耳的鸣叫。

“好！”

顾昭翻身跃起，双手持刀，苍岚刀化作一道闪电，当头斩下。

“轰！”

机关兽体内传来闷雷般的爆鸣，兽首被顾昭一刀劈中。

喷涌而出的不是机关油液，而是裹挟着青铜碎片的幽蓝火焰。

沧溟气和山河劲在它的体内交汇，将巨兽体内的机括彻底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