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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符惊变
长安城的雪落在琉璃灯上,苏长安指尖的金粉在桃木符咒上勾出最后一笔。他抖了抖绣着团龙纹的朱红法袍,檐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这是今年第七次修补朱雀门的守岁结界,符咒的损耗速度比往年快了足足三倍。
“苏大人,东市的走马灯都亮起来了!“巡城卫仰头喊道。年轻卫士的甲胄上还沾着糖瓜碎屑,那是小年夜祭灶时沾上的饴糖。苏长安笑着抛给他一枚压胜钱,青铜钱币上的“岁岁平安“四字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戌时三刻,第一盏孔明灯从曲江池畔升起。苏长安站在城门箭楼飞檐,看万家灯火如星子坠入人间。他腕间缠绕的守岁绳突然绷紧,绳结处缀着的五帝钱烫得惊人——这是年兽苏醒的征兆,可距离除夕还有整整七日。
“轰!“
西南角的城墙传来闷响,苏长安翻身跃下城楼。足尖点在商贩支起的灯笼架上,红绸灯笼里的烛火竟在他掠过时凝成冰晶。这是立春传授的“踏雪寻梅“,寒气凝成的冰阶在半空延展,带着他如白鹤掠过鳞次栉比的屋脊。
断裂的桃木符咒插在雪地里,断面渗出沥青般的黏液。苏长安并指抹过朱砂写就的“神荼郁垒“,原本殷红的字迹已然发黑。更诡异的是符咒周围三尺内的积雪,竟开出妖异的墨色冰花。
“年画显形!“苏长安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腰间悬挂的描金葫芦上。葫芦口腾起青烟,化作门神画像悬浮半空。本该怒目圆睁的神将此刻双目紧闭,画中镇宅宝剑的剑穗上,缠绕着一缕游丝般的黑气。
寒风裹着雪粒突然变得凌厉,苏长安旋身挥袖,二十四枚压胜钱结成八卦阵护住周身。暗巷深处传来铁链拖曳之声,两盏幽绿的灯笼自黑暗中浮现——不,那不是灯笼,是年兽赤红的双目!
这头传说中的凶兽比去年又大了三分,青黑鳞甲覆盖的身躯撞碎坊墙,獠牙上还挂着半截破碎的桃符。最骇人的是它额间生出的独角,漆黑如墨的角身缠绕着与桃符相同的浊气。
“岁除!“苏长安并指如剑,腰间桃木剑应声出鞘。剑身刻着的六十甲子符依次亮起,惊得年兽后退半步。趁此间隙,他抖开朱红法袍的内衬,上百道写满吉语的春联如蝶群纷飞,在街巷间织成金色罗网。
年兽仰头发出震天怒吼,独角迸射黑光。春联上的“福“字突然扭曲变形,墨迹化作毒蛇扑向施术者。苏长安足尖点地急退,桃木剑挽出七朵剑花:“爆竹除岁!“
藏在袖中的火折子迎风自燃,点燃剑穗上串着的赤红炮竹。硝烟味混着朱砂的辛辣在雪夜炸开,惊得年兽甩头摆尾。但这上古凶兽很快发现,往年能将它逼退的爆竹,此刻火星沾上鳞甲便倏然熄灭。
“怎会......“苏长安瞳孔骤缩,年兽利爪已到眼前。他本能地横剑格挡,桃木剑应声而断。千钧一发之际,怀中那枚准备敬献玉皇的椒柏酒突然炸开,琥珀色的酒液泼在年兽脸上,竟灼得它发出哀嚎。
趁凶兽用前爪抹脸的间隙,苏长安翻身滚进临街酒肆。柜台后的屠苏酒坛突然齐齐震颤,掌柜早年间求的平安符无火自燃。他抓起柜上用来写春联的狼毫,蘸着酒液在青砖地面疾书:“桃都山上,万鬼潜形!“
这是《度人经》中的镇邪咒,青砖缝隙里突然钻出无数桃枝,将酒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年兽在外咆哮冲撞,每撞一次,桃枝就断三根,但断裂处又立刻抽出新芽。苏长安抹去嘴角血渍,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出现黑色斑纹,像极了符咒上腐败的朱砂。
街面突然传来清脆童谣:“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是白日里祭灶的孩童去而复返!苏长安心头大震,年兽显然也嗅到生人气息,转身朝歌声来处奔去。
“混账!“苏长安劈手扯断守岁绳,五帝钱叮当落地。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精血融入桃枝瞬间催开满树红花。灼灼桃夭中,他拾起半截断剑刺入心口,以心头血重聚桃木剑灵:“以吾真名,唤请钟馗!“
虚空裂开赤红缝隙,青面判官虚影凌空显现。然而本该镇邪驱魔的钟馗法相,手中玉笏竟缠绕着与年兽同源的浊气。苏长安浑身发冷,终于明白为何桃符失效——连天庭正神都被侵蚀,这浊气究竟从何而来?
“啪!“
最后一道桃符在此时彻底碎裂。年兽撞破屏障的刹那,东市方向突然升起万丈金光。一百零八声钟鸣响彻云霄,大慈恩寺的守岁钟竟提前敲响!佛光普照之下,年兽发出不甘的嘶吼,化作黑雾遁入地缝。
苏长安踉跄着扶住桃树,发现树根处渗出沥青般的黏液。他蘸取少许封入酒葫芦,黑液竟在琉璃内壁蚀出“清明“二字。更远处,朱雀门上残存的桃符正在簌簌脱落,每一道裂痕都指向北方——那是历代节令使者议事的三元宫方向。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苏长安染血的朱红法袍上。他捡起孩童遗落的糖瓜,琥珀色的麦芽糖里,映出自己逐渐爬上黑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