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我们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调查结束后的星期二,我去了康拉德教授的办公室。我有门课完全考砸了,我想去争取一下把笔试成绩提到C+。上他的课我的成绩总是很糟,我总是考不好。并非我不够努力。我得承认,自己的成绩都下滑了。没有特别的原因。实际上,我厌烦了学校,讨厌作业、讲座和考试。我再也不想读书了。何况跟安东尼之间的关系也于事无补。
“你可能没选对专业。”杰西卡跟我说。可是太晚了,没法换了。要是我换了的话,我还得再上三年,无论是财力还是其他方面都行不通。
“你已经习惯觉得考试结果是无关紧要的了。”康拉德说,“在我的课上,我认为这是不对的。”
“求您了。”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能获得额外加分吗?”
康拉德摇了摇头。“我不提供加分。”
“我不可以得不及格啊。”
“你可以的。”他说道,“实际上,你已经不及格了。”
我心里害怕起来。“对不起。”我嘟囔道。
康拉德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像个父亲似的。我很不习惯。“你下次考试会考好的,那可以把你的平均绩点提上去。”他对我说,“这次还不是最后结果。”
我收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感到还有资格,但也很恼火,很生气。我看了看手表。现在走的话我还可以在七点前赶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我书袋底部那张皱巴巴的黄色纸条告诉我,摄影开放展要到七点才开始。
我给杰西卡打了个电话。“我得看书。”她说,“不过苏米尔在上课,他的汽车钥匙在我这里,可以给你。”
“在楼下等我。”
405号公路上车流很大。我坐在车里,把收音机在98.7兆赫跟国家公共台之间来回调着。电台在做有关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特别节目。他们请了某个刚从太空返回的人在做直播。他说:“最让我震惊的是,怎样以某种测量方式来确定宇宙实际上是有限的。我们如何才可能去理解一切的尽头呢?”
我把电台调到了“小甜甜”布兰妮的歌。
广告纸上说展览在比利·怀尔德剧院。到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后,我向一名保安问了方向,在转错了几个弯后,终于在马路上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已经6:57了。刚好赶上。
当我沿着人行道走上通往剧院的台阶时,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要是他正好也在该怎么办呢?我该说些什么?我该怎么解释我的出现?表现得很惊讶,说是朋友请我来的。这个严格来说不假。他可能都认不出我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支唇膏。我涂了下嘴唇,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拉开了门。
展览布置在舞台上。那些照片挂在隔板上。走道里,人们拿着倒满红酒的塑料杯。我挤到舞台近旁。还好,到目前为止没看到他。
“你是哪幅作品的摄影师吗?”一名留着长辫子的姑娘问。她穿着牛仔喇叭裤,上身是村姑衫,我认出来是Forever 21牌子。上周末,杰西卡曾在比弗利中心试穿过同样的一件。
感觉她盯上了我。“不是。”我说,“只是来看看。”
她点点头,喝了口红酒。
“你呢?”
“那里有我拍的。”她朝舞台最左侧的隔板墙指了指。我看到的是色彩。浓重的色彩。
“不介意我过去看看吧?”
“只要你不叫我一起去就行。我的作品我不去提它会更好。”
我离开她,走上舞台。我飞快地扫视了一圈。不在台上。也不在走道里。人不多,也许统共才三十人。我想着准备走了,不过看到那位新朋友在看着我,于是决定去看看她的作品。
然而走过去时我看到了一件作品。一幅拍的一个男人的照片。他看上去来自某个部落。也许是摩洛哥人。照片拍的是上半身,他抽着雪茄,正在吐烟。他灰色的双眼睁得很大,脸上的皱纹如同黑板上粉笔写的记数符号。
我知道这是他的作品。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就是知道。
“劳驾问一下,”我问站在旁边隔板前身穿低腰牛仔裤、戴着顶棒球帽的一名学生仔,“这是谁拍的?”
他耸了耸肩,指了指隔板墙下面中间的一块牌子。托比亚斯·萨尔特曼。就在旁边是《尘与雪》中的一幅人像照片。我猜对了。
我感到血液急剧地充盈到了自己脖子上的血管里。“他在吗?”我又问。
他眯了我一眼。“估计不在。”他说。
“有谁会知道吗?”
他朝台下的走道里仔细看了看,朝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女孩的方向伸了伸脖子。“问问他的女朋友吧。”他说。
热。那就是我的感受。尴尬而又羞愧。他当然会有个女朋友。那显而易见,觉得他没有女朋友真是蠢。我想立马就逃离。
可我接下来看到那幅男子照片边上有个数字:75美元。照片是供出售的。
我没有七十五美元。我的活期账户里只有四十九美元,定期账户里也许有两百美元。
但我知道不管怎样我得把它买下来。他已经是我的了。
我在包里摸索着自己的支票本。还好我随身带着。
“我怎么样可以买幅照片?”我问站在一幅向日葵照片旁的女孩,“我可以用支票吗?”
“詹金斯可以帮你处理。”她指了指一名年轻的女士。她穿着牛仔裤,上身是织锦上衣,理着精灵短发。她靠在另一头的墙上,说话时幅度很大地舞动着双手。我朝她走过去。
“我想买那幅照片。”我指着托比亚斯的作品说。
她离开墙壁站直。“没问题。”她说,“他的作品很棒,对吧?”
我点了点头。
“我想这可能是他的作品第一次卖出去。很可惜那家伙不在这里。”
我给她开了张支票,并且决定把所需金额开在不会跳票的账户里。她用牛皮纸和绳子帮我包了起来,没用胶带。“见鬼。”她说,“我忘了买几张了。这是我们的第一笔生意。”
往外走时我朝他女朋友挥了挥手。她微笑了下。她的两颗门牙间有个缝隙。那令我对他的喜爱之情越发大了。
开车回去路上我把照片放在副驾驶座上。我回到公寓时,杰西卡出去了。我知道自己不会把照片挂起来。后来她问起时,我告诉她他没在那里,他肯定没去。
“至少你试过了。”她说。
接下来的两年里,我把卷在牛皮纸里的那幅照片一直放在床底下。有时候,我会在夜里把它悄悄拿出来打开,用两手拿着,就像某样我偷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