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故事的开始
修复刀触到壁画的那刻,林夏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217窟的阴冷空气里浮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像陈年的檀香混着铁锈味。她将头灯调亮两度,凑近刚清理出的供养人衣饰褶皱,孔雀石研磨的青金石颜料在冷白光下泛出诡异幽蓝。忽然,那些细若发丝的裂纹在她注视下开始蠕动。
“小陈,你来看看这个。“她声音有些发颤,握着修复刀的手悬在半空。身后却迟迟没有回应。
窟顶渗下的水珠坠入颈窝,她猛地回头。原本该在身后调配胶矾水的实习生不见踪影,洞窟入口处垂落的塑料防尘帘纹丝不动。手机显示无信号,充电式头灯突然发出滋滋电流声。
壁画上的朱砂突然开始晕染。
林夏倒退两步撞上脚手架,工具箱倾倒的巨响在密闭空间炸开。她看见供养人嘴角的弧度正在改变,原本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虹膜里浮出金箔碎裂的纹路。壁画地仗层传来细碎的剥落声,却不是来自她方才清理的区域——在未被触碰的墙面上,数百年积尘正自发脱落,露出底下崭新的矿物颜料。
“这不可能。“她咽下喉间的血腥味,指尖触到墙面。那些新显露的壁画残片呈现截然不同的画风,飞天衣袂间藏着暗红符咒,菩萨莲座下压着扭曲人形。最令人窒息的是所有人物面容都被刻意刮花,只留下黑洞般的眼眶。
头灯骤灭。
黑暗中响起沙沙声,像无数甲虫在啃食画布。林夏摸到胸前的激光测距仪,颤抖着按下红光扫描键。猩红光斑扫过墙面的刹那,她看见那些被刮花的面孔全部转向自己,数百道目光穿透千年时光直刺而来。
测距仪砰然炸裂时,她终于摸到防尘帘缝隙。跌出洞窟的瞬间,身后传来琉璃破碎般的清响,仿佛有谁在耳畔轻笑。正午阳光刺得她泪流满面,手机信号恢复的瞬间,二十七个未接来电同时震动。
保安说监控显示她在空无一人的洞窟里自言自语了三小时。
但此刻她分明看见,自己白大褂袖口沾着一抹不属于现代工艺的泥金,在烈日下泛出妖异的青紫色泽。
防尘帘在身后合拢的刹那,林夏听见壁画深处传来丝帛断裂的脆响。保安老杨端着保温杯的手停在半空,浑浊的眼睛盯着她袖口的泥金:“这颜色...是九层矿洞底下的孔雀胆石磨的。“
医疗站里,项目组长吴教授正用棉签蘸取她袖口的颜料。老人手腕突然不受控地抖动,半瓶双氧水打翻在敦煌研究院的年度报告上。泛黄纸页腾起青烟,蚀刻出“永徽六年“四个小篆。
“这是用尸油炼化的矿物彩。“吴教授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与壁画如出一辙的金色纹路,“三年前在220窟出事的小赵,失踪前袖扣也沾过这种泥金。“
林夏的CT报告显示脑部海马区有金色丝状物缠绕。深夜的修复实验室里,多光谱成像仪正吐出217窟北壁的扫描图。她按着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发现分层图像中藏着工笔绘制的长安城舆图——而本该是朱雀大街的位置,盘踞着用人血书写的地藏经。
(以下新增双线叙事)
**永徽六年长安平康坊**
顾清明将画笔浸入掺着朱砂的鹿胶,笔锋悬在《极乐往生图》底稿上空三寸。画纸右下角的供养人画像正在渗血,金线绣制的迦陵频伽鸟在他眼前啄食自己的眼球。
“顾待诏还不明白?“身后传来环佩叮咚,穿胡旋舞裙的美人指尖爬出半透明的天蚕,“用你独创的叠色晕染法,把摩醯首罗天祭坛藏在净土图里,否则令妹的琵琶骨...“
他突然将笔杆尾端刺进掌心,剧痛让幻象暂时消退。昨日在慈恩寺地宫看到的场景在眼前闪回:三百具罩着金丝袈裟的尸身呈莲花状排列,每具心口都嵌着与画中相同的迦陵频伽胸针。
(回到现代线)
凌晨三点的材料分析室,林夏用紫外灯照射白天收集的壁画残片。发光的矿物颗粒在显微镜下显露出纳米级的刻痕,那是用失传的“游丝描“技法刻满的《宝雨经》。当她尝试拼凑碎片时,经文突然重组为顾清明的绝笔信:
“见字如晤,后世同悲。余创影壁之法藏真经于色层之间,然供养人已非...“
通风管道轰然炸响,林夏转头看见本该锁在样本库的北魏尸毗王割肉救鸽壁画残片,此刻正悬浮在她身后。画中饿鹰的眼珠转动着,滴落混着孔雀胆石粉的黑血。
现代线:敦煌研究院凌晨4:17
林夏的防护服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悬浮的北魏壁画残片正在分泌黑色粘液。饿鹰眼中坠落的孔雀胆石粉在实验台蚀刻出《大唐西域记》缺失的章回——这正是三年前导致研究员赵明远发狂自焚的禁忌段落。
“别直视经文!“吴教授踹开气密门,将镁铝合金箱砸向壁画残片。箱体与黑血接触的瞬间,林夏看见七百年前画师用骨灰调制的底胶层浮现,那些纳米刻痕实则是用陨铁针雕琢的微型《大云经疏》。
“他们用放射性陨石作刻刀。“吴教授扯开左肩布料,锁骨金纹已蔓延成完整的迦陵频伽纹身,“这些壁画残片是量子纠缠的锚点,你在现代触碰它们,唐代的顾清明就会...“
实验室突然陷入绝对黑暗,林夏听见电子钟的滴答声开始倒流。当应急灯亮起时,所有壁画残片拼合成完整的尸毗王本生图,只是画中割肉的天平两端,赫然是顾清明与她自己被剥离的神经元。
永徽六年线:慈恩寺地宫子时
顾清明蘸着掌心血在画纸背面勾勒,腕间银链没入身后美人的天灵盖——这是他在太史局偷学的缚魂术。胡旋舞娘瞳孔扩散的瞬间,地宫三百具金袈裟尸身突然直立,胸口的迦陵频伽胸针振翅欲飞。
“原来你们用尸陀林主的髓液炼制不死药。“他碾碎从美人颅骨取出的水晶天蚕,虫尸竟化作敦煌鸣沙山的星图,“在龟兹灭佛时盗取的《吠陀医典》,就是这样被改写成《大秦景教秘要》的么?“
尸群脖颈突然180度扭转,露出后脑镶嵌的波斯银币。顾清明怀中《极乐往生图》无火自燃,灰烬在雨中显影出长安城地下管网——那些所谓“佛窟“,实则是用高僧舍利维持运转的生物炼成阵。
现代线:莫高窟应急医疗站清晨6:09
核磁共振仪显示林夏小脑延髓池出现金色结晶,与吴教授锁骨的迦陵频伽纹形成量子共振。病房监控视频显示,每当唐代时空的顾清明修改画作,她指尖就会渗出含纳米金颗粒的汗液。
“这是双向污染。“材料学博士陈墨指着光谱分析仪,“壁画颜料中的锆石微晶存有全息信息,你的神经突触正在被改造成生物硬盘。“他突然掀开左耳,机械耳蜗里嵌着与尸毗王壁画相同的饿鹰眼球。
林夏的修复刀抵住他咽喉时,窗外传来密集的振翅声。217窟方向腾起金雾,数千只复活的迦陵频伽鸟正用鸟喙啄食防护网,它们爪间抓着用人类腓骨雕琢的敦煌古谱《急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