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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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连本带利

适才林氏进庙时,就对着她摆弄眼神,时不时还看看空无一物的庙堂。

这是咋的了?

难道被庙里的霉气给迷了眼?

春泥脊背一阵发凉,住在农村的都知道,长时间不住人的老屋子密不透气,一打开里头会有种怪味儿。

老百姓管这叫霉气。

身子弱、气不足的人,被这气一扑面,发生什么情况的都有,轻则风寒感冒,重则晕倒都有可能。

见林氏又莫名其妙地说了些话,吓得春泥小脚挪动,与林氏靠在一起:

“林姐姐,你刚才又看见啥了,你可千万别吓妹妹我。”

林氏也是一脸懵,急忙探出头顾盼,庙外的泥路上,只有二人来时的四排鞋印。

“不应该啊,明明刚刚就是有个人在这儿。”

“姐,你嘟囔啥呢。”

“没事,准是姐看错了。”

………

隐去气息的陈修广在河中畅游,直到远离临丰村地界才跃出水面。

一个转身幻化为人形,顺带甩去身上的水渍。

“又一个天生修道的种子,可惜了。”

从林氏与春泥出现在河边时,他便发觉到林氏的不凡之处。

倒不是宋无阳那种感觉,是和当初的新水镇的许维很相似。

对于鉴定这类是否有修道天赋的人,他自己研究了个法子。

譬如宋无阳修道小成,平常鬼遮眼、鬼打墙,甚至都影响不到他。

他想,妖类或许也是如此。

简单试了下,将濡梦令调动到最低程度。

因为其本质上还是未修道的凡人,所以他这个程度的幻术最多对普通人起效,像是于渊那种稍微掌握些歪门邪道的人都不见得会管用。

果真,一试后,只有那年轻一点的妹子中了幻术,那看起来老成一点的妇女依旧能看见自己。

“年纪有些大,恐怕能当宋无阳姑姑了。”

陈修广回忆了下林氏的长相。

“不过也挺好的,虽生不逢时,但却不知自身天赋之人,起码还能像个凡人一样活着。”

“不像那许维,从袁申那老贼口中得知自身天赋,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想起当初给他送精怪的小伙子,陈修广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忠心耿耿,不表露自己内心的情绪,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不知道他后来如何了,总不会也被袁申纳作修炼食粮了吧?”

命运便是如此,遇到这么个主子,只能算他倒霉了。

他苦笑了下,旋即抬起头望了望。

不远处,丝丝缕缕炊烟腾空升起,混着犬吠的人声随风飘来。

这次上岸,本是想给村里的渔民们送去些银皮补偿他们,却没想到让他窥听到了妇女之间的交谈。

‘送鱼肯定是补偿不了了。’

思绪淡淡散去,陈修广扬起衣衫,衣下随即涌出大量泡沫,本来一袭青衫的中年模样经冲刷后,变作了一佝偻老翁。

“得直接送钱!”

他随手折了根树枝,在掌心中一拿,便化为一条扁担。

接着,他微张口,吐出无数活蹦乱跳的鱼儿,听话排起起队,扑腾到扁担下挂着的竹筐里。

不一会儿,满满一筐银皮鱼,出现在眼前。

“嘶,感觉缺些东西。”

左瞧瞧右瞧瞧,总觉得少点噱头,于是他又朝竹篓上面呼了口气。

里头的银皮竟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金皮!

见状,陈修广土黄的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缓步向着人烟走去……

昨日的暴雨波及到镇上,仅仅一夜,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

因为这场雨,街道上行人并不密集,但该摆的摊位还是得摆,该上街买东西的人还是不少。

“老不死的东西,真难伺候。”

一约莫五十来岁的八字胡黑马褂男子在路尽头露出身形,走起路来双腿外翻,口水边走边喷,骂得极难听。

街上的行人好像都很认识他一般,识相地避开他走,在人流中形成一个小圆圈。

他叫李为钊,是镇守赵管城府上的管家。

前些时日上头来了信儿,说最近可能不怎么太平,赵管城一听,便派他从丰河边上的那群渔夫手上,收来小一千斤鱼,腌了作干,以备不时之需。

乡巴佬不愧是乡巴佬,怎么欺负都行,那价格打压得那叫一个低。

可哪成想,那鱼今日赵管城吃一口吐一口,说是不新鲜,肉质松,说什么鱼活着的时候肯定不是最佳状态。

他就烦恶赵管城这一套,毛病多、嘴刁、不好伺候,这鱼是啥状态,跟他吃有何关系?

无奈人家才是做主子的,这不今天又让他出来买鱼,昨天买的则全打了水漂。

钱还得从他账本上扣。

“这家没有,那家也没有,我上哪给他买去。”

李为钊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如果单单让他跑腿,他也不说什么,不足以让他这么恼火。

重要的是,今日逛了一早的早市,无论哪家鱼摊,都以储备不够为借口,根本不卖给他。

赵管城时任镇守不长,但其习性老百姓们还是了解的,不是压榨他们,就是薅百姓羊毛,镇守的面子不是哪家都想给,一般李管家当面,你就别打算赚钱了,这点道理一开始不明白,时间长了还能不清楚?

“哼,回去让后厨再用那些鱼做给他吃,我不说,我不信他真能尝出来。”

八字胡男桀笑道,心中这么想着,有了打道回府的意思。

“卖鱼咯,卖鱼咯,丰河里长的肉,蒸着冒油,煎着流蜜!”李为钊没走出去多远,便被一拖着长调子的苍老声音叫停了脚步。

一肤色土黄的老伯窝在墙角,面前还守着一大筐鱼。

“老头,这鱼咋卖?”

李为钊走过来,仔细想了想,以赵管城的嘴,怕是真能尝出来,于是放弃了那危险的想法。

“哟,这位爷,我这鱼不贵,一筐只要这个数。”

老伯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文?你这一筐多少斤,不便宜啊。”

“不是五百文,是五两银子!”

“五两?!你疯了,咋不干脆去抢啊!”李为钊回过神,属实是被老伯张口就来的天价吓了一跳。

“啧啧,老爷,你还没看我的鱼呢,我这可是稀罕物种,平常人吃不到的。”

老伯话一出,李为钊才后知后觉,的确,明明一筐鱼是银皮鱼的模样,外面却是如同刷了金漆般闪亮。

“哎嘿,是嘞!老伯,你这是什么鱼?”

面对李为钊的情绪变化,老伯自豪地说:

“我这叫金鳞鱼,比那银皮上了好几个档子,煲汤喝能鲜掉眉毛呢!”

李大钊弯下腰看了看鱼肉的成色,确实要比银皮鱼强上很多,是他没见过的物种,买回去给他主子吃正合适。

只是这价钱……

“老伯,你可晓得我是谁?”

老伯闻听,眯缝了眯缝眼。

“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听得对方话中话,李为钊撇了撇小胡子,报出了自家名讳。

“哟,原来是赵大人家的人,失礼失礼,你看看老头子我,怎么这么不长眼,这鱼您拿去吧,我不要钱了,不要钱了。”老伯闻言,直接把竹筐推给李为钊身边,“不然老头子我再帮您运过去?就不麻烦您出力了。”

…………

夜幕垂落,赵府灯火通明。

李为钊满脸得意地候在厨房外,看着厨娘将那金鳞鱼剖洗入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中,鱼汤渐渐泛起诱人的奶白色,浓郁鲜香裹着雾气漫过回廊,不少下人走到门前都会被鲜香味吸引,驻足片久不离。

“嘶,这鱼还真有说法,确实鲜嘞。”

不过一会儿,鱼汤出锅,李为钊兴高采烈,亲自给赵管城端了过去。

“大人、夫人,这可是小人今日寻来的稀罕物!”李为钊弓着背将碗捧到赵管城面前,谄媚的笑纹里爬满讨好,“您们尝尝,保管比昨日那些强百倍!”

上首处,端坐着一面色红润的老头,旁边还有一穿着华丽贵妇,正是这一镇之主赵管城与其夫人了。

赵管城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奶白色色的汤在烛火下泛着油光。

入口的刹那,他瞳孔骤缩——肉质滑嫩爽口,鲜味似有千万尾活鱼在舌尖炸开。

“好啊,不错。”

“夫人,您快尝尝。”

“嗯!确实鲜美!”

瞧夫人也喝得对嘴,赵管城自是无可挑剔,对着下首的八字胡男人说道:

“这鱼汤真不错,李管事,你这次做的很好。”

他咂咂嘴,又舀了一勺,细细品味。

“这鱼当真一分钱没花?”

“当真,那老头一听咱家名号,奉承还来不及呢,更别说要钱了。”

李为钊立刻回道。

“好!”

此话听得赵管城心里舒坦,咕咚咕咚,将整碗鱼汤饮下。

“现在上面忙着剿灭那群前朝余孽,收钱收得越来越多,百姓们会体谅咱的。”

“去,再给本官盛一碗。”

夜渐深,鼾声连绵,喝了鱼汤的赵管城与其夫人睡得格外香甜。

什么样的主,管什么样的下人,后厨也净是些偷奸耍滑之辈,加上李管事默许,今夜煲汤用了不少鱼。

一筐百余斤,今夜煲汤少说得用去一半,仅凭赵管城一家子,肯定喝不完,余下的,自然是归下人们喝。

上到李为钊,下到一些下人,都或多或少都尝到了些这金鳞鱼汤。

现在未入子时,赵府上下竟连个醒眼的人都寻不到了。

厨房内,一筐中剩下的鱼被做了腌制处理,正晾晒在架子上。

此刻,架子上被固定好的鱼肉忽然动起来,挣脱束缚,被开刀部分自动愈合,恢复到了刚捕上来的状态。

鳞片迸出刺目金光,鱼群猛地腾空而起,扫翻烛台,撞开雕花窗棂,朝着赵府金库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来到金库前,面对紧锁的大门,群鱼毫不犹豫,直接靠蛮力撞开。

砰!

锁环落地,月光照进库房,满满的雪花银被映得银光闪闪。

金鳞鱼张开血盆大口,不多不少取了约莫三十两银子,整个咬在嘴中,随即一道金光裹挟而来,带着群鱼飞向天空,朝着丰河方向没入夜色。

而此时的丰河之上,陈修广再度化为青衫居士的模样,腰间挂一了标志的黄皮葫芦。

他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叶孤舟,独自撑船向着河流下游去。

月色正好,他拿起葫芦,轻轻摇晃。

里面是清澈的酒水。

‘还是这么用葫芦顺眼一些。’

忽然,天边一缕金光倾泻,陈修广有所察觉,举目望着夜幕,是嘴中含着纹银的飞天鱼群。

眼见他们一条条入了河中,他笑了笑。

“三十两银子……嗯,这利息,还算公道。”

河面水波荡漾,倒映着半轮残月,渐渐泛起细密涟漪,他撑着船舟,消失在河面之上。

次日,临丰村内。

林氏待在家中,将孩子哄入睡后,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满脑子都是昨日庙里那事。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昨晚她做了一怪梦,梦中又见到了那位神秘的青衫男人。

在梦中,那男人给了自己半两银子,还说这些钱是属于你们的,不用感到奇怪,好生收着便是。

想到这儿,林氏哂笑一声。

“害,我还说小妮子呢,自己想钱都想疯了。”

对于镇上压价一事,林氏面上不在乎,其实内心还是很在意的。

毕竟是自家汉子的劳动成果,怎能说一点不上心。

她只是怕若自己再表现出负面情绪,会给她男人平增压力罢了。

“呼,时候不早了,该去做饭了。”

瞧了瞧屋外阳光,今天天气很好。

鲁大川一早便去出船,算了算时候也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没出一会儿,就听见鲁大川的喊声。

“夫人!”

他急匆匆进了门,面色紫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咋了,这么急?”

林氏赶忙去迎接。

“夫、夫人您快看。”

在鲁大川手中,攥着些纹银,上面沾满了血,还带着些腥味。

“这、这是哪来的钱?”

“我、我们今日捕鱼,看着鱼肚子鼓鼓的,好奇就想剖开看看,结果发现从鱼腹里全是银子。”

“我们算了算总数,便各自分了分。”

鲁大川慢悠悠说道。

“还有这好事?”林氏听着这事有些不可思议,诧异道,“分了多少?”

“半两。”

“哦……嗯?你说多少?半两?”

林氏闻言,面色陡然一变,从昨日起发生的怪事在她脑中串联起来。

“对啊,是半两。”鲁大川犹豫道,“夫人,你说这钱咱该不该收?”

他是个老实人,这等来历不明之财拿得很忐忑,生怕遭天谴。

若是以前,鲁大川不信鬼神,还好说,可自从见了那丰河中的巨物,他是信得也信,不信也得信了。

林氏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接过银子抱在怀里,面露喜色道:

“收,一定得收,这是河神显灵了,河神显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