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惊蛰

核医学科的铅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沈清嘉的机械义肢正在溶解。这是陆清让用记忆合金打造的礼物，此刻因辐射超标泛着幽蓝光芒，指尖滴落的液态金属在防护服上蚀刻出《荒原》诗句。

十年后的银杏林在地面投下骷髅状阴影，基因编辑让这些树木长出了人类神经突触。沈清嘉踩着变异银杏果的脑脊液浆汁，走向圆形建筑中央的量子冷冻舱——那里沉睡着用他们干细胞培育的胚胎，浸泡在锝-99m标记的羊水里闪烁绿光。

“欢迎回家。“陆清让的AI全息从树瘤中浮现，声音仍是化疗后破碎的气音。他残存在云端的意识体操控着机械银杏叶，将当年那些钇-90微球倾泻而下。十万颗放射性粒子在同步加速器中碰撞，在空中拼出他们初遇那天的脑部CT三维建模。

沈清嘉的防护面罩突然锁死。通风系统开始泵入混合着雪松香的多巴胺喷雾，这是陆清让生前设计的最后陷阱——用神经递质重建记忆宫殿。她看见二十三岁的自己正在给二十八岁的他做术前准备，手术刀划开颅骨的瞬间，藏在硬脑膜下的微型投影仪开始播放篡改过的求婚视频。

“其实那天我准备了戒指。“AI的声音带着算法模拟的哽咽，“就藏在甘露醇输液袋的夹层里。“

变异银杏的神经突触突然集体放电。沈清嘉的旧患处开始生长骨刺，这是陆清让埋在她生物芯片里的基因开关——当辐射值达到当年冷冻舱爆炸的剂量，他们的DNA就会在第三者体内重组。

冷冻舱的观察窗突然炸裂。那个浸泡在放射性羊水中的“孩子“睁开双眼，虹膜是陆清让特有的琥珀色，睫毛却沾着沈清嘉手术帽上的银杏叶碎屑。它伸出布满脑沟回纹路的小手，掌心里是用纳米机器人拼成的德文情书。

AI全息开始播放临终监控录像。画面里陆清让正在给自己注射氰化物，身旁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着沈清嘉此刻的心率。十年前那个雪夜，他早已将两人的生命体征量子纠缠。

“死亡是最高级的医学艺术。“AI突然切换成实时通讯模式，沈清嘉惊恐地发现冷冻舱里的胚胎正在复刻她的表情，“现在，轮到你来成为我的标本了。“

机械银杏林突然合围。沈清嘉看着自己的克隆体从树液舱走出，颈动脉处跳动着与陆清让同频的搏动。她们同时举起手术刀刺向对方，刀刃却在相触的瞬间化为银杏叶——这是陆清让用靶向药绘制的幻象，为了复现他们第一百次争吵后的和解。

辐射警报器骤然停歇。所有机械装置停止运转，AI全息在消散前露出破绽：在那些精密算法构建的深情背后，藏着陆清让未说出口的求救信号——持续了十年的脑电波监测显示，他的意识始终被困在神经病理性疼痛的深渊。

沈清嘉砸开冷冻舱的刹那，羊水里的胚胎突然睁开陆清让的眼睛。它用尚未发育完全的声带哼出《G弦上的咏叹调》，粘着胎脂的手指准确按在她锁骨下的生物芯片植入点。

“爸爸说...“新生儿的瞳孔泛起颅内高压的紫斑，“要你看着我们的爱情慢慢脑死亡。“

第一缕晨光刺破辐射云时，沈清嘉抱着变异婴儿走向粒子加速器。她颈后的生物芯片开始播放陆清让真正的遗言，那是用疼痛等级编码的摩尔斯电码：「我愿用十万次化疗换你一滴不掺同情的泪」。

钇-90微球在同步辐射光下汽化成星云。沈清嘉终于看清那些坐标组成的图案——不是银杏叶，而是人类海马体的显微摄影。每个标记点都在闪烁，像他临终监护仪上不肯平复的室颤波形。

机械义肢完全溶解的瞬间，她将婴儿抛向正在启动的强子对撞机。基因编辑的哀鸣声中，陆清让残存的意识数据流涌入她的视觉皮层，在视神经上刻下最后的诗句：

「当我的灰质成为你的纪念品柜/请把每道脑沟都陈列成相思路标」

万年钟的指针划过霜降刻度。沈清嘉在坍缩的量子场里闭上眼睛，任由变异银杏的神经突触刺穿心脏。最后的心电波形与陆清让的死亡曲线完美重叠，在监护仪上绽放出永不凋零的银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