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5章 治病
青城山上,日子照旧清淡。王周一两岁多,已经会跑会跳,嘴皮子快得很。王周二也会在院子里蹒跚乱走,只要不摔,没人去管。
这天上午,天阴了点,山风带着凉意。
梁寒带着两位客人上山。
一老一中年,老人穿得规整,手里一根黑檀木拐杖,帽檐压得低。中年人西装笔挺,面色微黄,眼神带疲惫,说话不多。
“这是钟嘉棠,省中医协会的会长。”梁寒小声提醒,“另一位,张秉庭。”
王磊从药园回来,裤脚还沾着泥,听完介绍,点点头,没什么特别表情。
“坐吧。”
钟嘉棠扫了他一眼,没动,张秉庭也不客气,直接落了座。
钟嘉棠开口,嗓音低沉:“我听说过你,小王。”
王磊“哦”了一声,拉了把藤椅自己坐下:“说的应该都是些神乎其神的传闻,您别太信。”
钟嘉棠挑眉:“你倒挺实在。”
“我一向不爱吹。”王磊语气淡淡,“爱信不信,能治就治,不能治也不勉强。您放心,不收挂号费。”
张秉庭忽然笑了笑:“我这病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肝郁脾虚,食少易困,半夜常醒,眼皮肿,常年偏头痛,西医查过,说是神经性头痛合并亚健康疲劳综合征。”
“中医呢?”王磊问。
“钟会长和好几位老中医都看过了。”张秉庭笑着说,“针灸、艾灸、吃汤药,轮过一圈,都缓一缓,但不根治。”
钟嘉棠看了王磊一眼:“你能治?”
王磊没急着答,站起身:“伸手。”
张秉庭将手臂搭上脉枕,王磊指尖落下,三息之间,眉头轻挑。
“身上有郁结,体内气血不畅,旧疾积累导致失眠头痛……你这可不是单一问题,睡不好、偏头痛只是结果。”
“你是不是每晚凌晨三点左右惊醒一次?”
张秉庭轻轻点头。
王磊又问:“一到阴雨天,太阳穴胀痛得厉害,揉了才好点?”
“是。”
“下肢沉重,容易出虚汗,最近偶有腰膝酸软?”
“……对。”
钟嘉棠在旁边眼神微动,忍不住插了一句:“这病我看过,气血确实差,一直没敢补肾。”
王磊淡淡道:“不懂不乱医是对的,肾是虚,但肝是主犯,气机不畅,补肾是火上浇油,得先清肝解郁,理气疏脾。”
“开方也不能直接泻肝,要‘清中带补’,用柴胡、郁金、白芍、茯苓、炙甘草做主药,辅以远志、丹参调气血。”
钟嘉棠听得一愣,也没发火,还不知不觉点头。
王磊拿起布包,从中取出银针,边走边说:“我今天只扎三针,不解根,只解结。”
他动作迅速。
第一针入左腕神门,针入三分,静置三息,王磊用指腹一推,银针微颤。
第二针落膻中,缓缓刺入,落针瞬间,张秉庭轻呼了一口气,像胸口豁然轻了几分。
第三针入背部肝俞,王磊手稳如山,一针定点。
钟嘉棠靠在一旁看,目光沉静如水。
三针落毕,王磊收手,不急不缓地说:“三针之气,不解病,只试应。”
张秉庭闭眼半晌,忽然睁眼,语气讶然:“我太阳穴那点胀痛,没了。”
王磊点头:“一时的。三天内再起一次。”
钟嘉棠终于坐直了些,慢慢开口:“你这手法很特别。”
王磊没答,只道:“不方便细说。”
“方子晚点我写给你,一天一服,连服五剂,正好周末,你们就在山上住两天,再针两次。若好,再议。”
张秉庭站起身,整个人神色明显轻了几分。
钟嘉棠仍旧盯着王磊,忽然说:“你真不是哪个老头的徒弟?”
王磊一笑:“你猜。”
钟嘉棠沉吟许久,站起身:“你这人,有点本事。回头我把之前开的方子拿给你看看——咱们交流一下,不为别的,就当老头子认个晚辈。”
王磊点点头:“好说。前提是别逼我入会。”
钟嘉棠笑了:“还真说准了,我就是想让你挂个名,进协会,担个副会长。”
“不了。”王磊端起茶杯,“我年纪轻,别人看着也别扭。您这会长好不容易树起来的公信力,别让人说徇私。”
钟嘉棠眼睛一眯:“我徇私你都知道?你是不是还会看风水?”
王磊笑着不答。
钟嘉棠不依不饶:“副会长不行,那名誉会长也行。”
王磊继续摇头:“太大了。我又不下山,不开会,也不开课,挂个‘会长’,听起来唬人,其实空得很。”
“那你想挂啥?”
王磊想了想:“最多……名誉理事?”
钟嘉棠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皮。”
但最后还是点了头:“那就名誉理事。”
王磊也没再拒绝,心想名誉理事也不用干活,就随他们折腾了。
正准备招呼人倒茶送客,他脑中忽然蹦出一个画面——
贺青桐昨天下午还蹲在药材加工房门口,一边清点干料一边发愁,说第一批药材晒出来了,加工也完成了,量不多,但全山头的村民都盯着,万一卖不出去,回头怎么跟村民交代?
王磊把茶杯搁下,转头就喊了一声:“青桐在吗?”
门外一个声音应了一句:“在!怎么了?”
“来一趟,快点。”王磊冲她招手。
不一会儿,贺青桐就气喘吁吁跑进院子,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上还拿着一张单子,显然正忙着核对什么。
“你叫我——”她刚开口,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钟嘉棠,立刻愣了下,神情变得拘谨。
王磊笑着介绍:“这位是钟嘉棠,会长,省中医协会的那种会长。”
“来,你把你那点药材的事儿说说。”王磊拍拍旁边的竹椅,让贺青桐坐下。
贺青桐坐得挺端,嗓音也紧绷着:“我们在后山带着附近几个村一起种药材,这是第一年试种,刚收一批,柴胡、桔梗、黄芪、白芍都有……都晒干了,加工也做了,但我这边没销路,不敢贸然走大渠道,就想着能不能找些口子对接医院或药企——但我们资源有限……”
“她是医生出身,研究药比卖药强。”王磊淡淡道,“不过她负责山上这个中药材基地和加工坊,现在这事愁得她茶都不喝。”
钟嘉棠一听,眼神微亮:“柴胡和桔梗?本地种的?”
“对,全是地里一把一把薅出来的,没喷药,也没乱施肥。”贺青桐忙补充,“采收、晾晒、切片、烘干我们自己管,每批都有记录。”
钟嘉棠沉吟片刻,忽然问:“你们能开具规范批次单和质检报告吗?”
贺青桐点头:“能。我们和青城镇卫生站签了合作协议,每批检测都有他们盖章。”
“……这样。”钟嘉棠略一点头,“你明天把样品送一份到省协会,我给你写介绍信,安排协会对接两家用量大的企业试批合作,批得下来,订单自然来。”
贺青桐一下站起来:“真的?!”
钟嘉棠微笑:“中医药要发展,不能光靠坐堂。你这种‘从地头到药房’的闭环,其实我们协会也在摸索。只是一直没找到踏实干的年轻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磊一眼:“现在是找到了。”
王磊耸耸肩:“我啥也没干,我就坐在这儿喝茶,她自己干出来的。”
钟嘉棠笑着站起身,“你不是名誉理事么?那你第一项‘不干活的理事任务’就算完成了。”
钟嘉棠和张秉庭在山上一住就是两天。
王磊又给张秉庭扎了两次针,药照吃,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脸上泛了红润,人也精神了。
第三天一早,两人刚吃完早饭,正准备下山,一辆外地车缓缓停在别墅门口。
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下车,西装平整,眼神利落,一看就是做生意的。
门口那会儿正好是王磊出来透气,他一看人,笑了:“就是您啊。”
那人也笑了笑:“熟人介绍,说你能治我这老寒症,规矩我懂,钱也带了。”
王磊也不推辞,点头:“那就去后院吧,我先把脉。”
张秉庭看着那一幕,没说话,表情却有点意味深长。
等那位生意人进了后院,钟嘉棠先走下台阶,张秉庭却没动,缓缓转头看着王磊的背影,忽然开口:“你真是有意思,治病之前先收钱。”
王磊回头笑了笑,摊了摊手:“做事得有规矩不是?”
张秉庭点点头:“那行,这几天住你这儿,吃你饭,用你针灸,还要了方子,该付的还是要付,回头你给我哥卡号,我给你打过来。”
王磊没接,反而笑了一声:“你是生意人吗?”
张秉庭一愣,随即失笑:“那倒不是。”
王磊摇摇头:“所以收钱那一套,不适合你。”
“你这份身份,这点病,我就当是给社会做点贡献了。以后你真想回报——我在本地做些正经生意,还请您多关照。”
张秉庭盯着他,没再坚持,反而问:“你这是铺后路?”
王磊懒洋洋地笑:“我这人不爱铺路,但也不喜欢被人挖坑。”
他顿了顿,又顺口提了句:“哦,对了,山脚下酒店和中医院,快的话,明年春天差不多能建起来。”
“老哥到时候有空来坐坐。”
“就当这几针、几副药的钱。”
张秉庭沉默了一瞬,随即笑出声:“你这生意也做的不小,行,这买卖我认了。”
他拍拍王磊肩膀:“你要真把那个医院建起来,我来给你站个台,还得带钟会长一起来。”
“别,到时候别说站台,说你是来‘挂号复诊’的。”
王磊话刚说完,俩人同时笑出声。
钟嘉棠在前头回头喊了一句:“聊够了没?我这把老骨头风一吹,怕回去得感冒。”
王磊摆摆手:“放心,会长您阳气十足,最多喷嚏三个,不打针不吃药。”
张秉庭看着王磊,眼神里多了点从容的笑意:“我走了,有事你再找我。”
“我找您干啥,您才是有事来找我的。”王磊随口接了一句。
张秉庭笑着摇头,迈步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