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8章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
第98章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
却说武帝一日偶坐宫中,忽得一篇《子虚赋》,读之称善,刘彻以为是古人之作,叹息不能与作者同时代。当时侍奉刘彻的狗监(主管皇帝的猎犬)杨得意是蜀人,对刘彻说:“此赋是我的同乡司马相如所作。”武帝听说后十分惊喜,即遣人往召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字长卿,乃蜀郡成都人,少时好读书,擅长文学,学击剑,为父母所钟爱,呼为犬子;但有口吃之病,难于言语。
最开始“犬子”之称,并不是儿子的意思,司马相如的父母为了小儿好养活,便特意选了一个低贱的字词为之命名,以远离鬼魅。后来人们都把自己的儿子叫做“犬子”。
司马相如长大后慕战国时蔺相如之为人,便取名相如。时蜀郡太守文翁,吏治循良大兴教化,遂选择本郡士人送京肄业,司马相如亦得与选。学成归里,文翁即命他为教授,就市中设立官学,招集民间子弟,拜相如为师入学读书。遇有高足学生,辄使为郡县吏。蜀民本来野蛮,得着这位贤太守,兴教劝学风气大开,嗣是学校林立化野为文,后来文翁在任病殁,百姓追怀功德,立祠致祭,连文翁平日的讲台旧址都随时修葺,至今遗址犹存。
文翁既殁,相如也不愿长作教师,于是往游长安。后事景帝为郎,擢为武骑常侍。相如虽然少学技击,但性喜著作,而景帝不好词赋,相如被任命为武官心甚不愿。恰值梁王来朝,随带邹阳、枚乘、严忌诸人,相如与诸人相见彼此谈论,十分相得。不久免官来游梁国。梁王慕名请司马相如作赋,相如便写了一篇《如玉赋》。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后来“绿绮”就成了古琴的别称。
梁王死后,相如回到成都。穷途落魄郁郁无聊,记及临邛县令王吉系多年好友,且曾与自己有约,说是宦游不遂可来过从等语。如今飘泊一身又无家室,何不前往依之?于是将家中所余田产悉数变卖,所得钱财一半置备行装,一半留作盘费,即日起程前往临邛。王吉听说相如到了,自出迎接,并留相如住在都亭。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欢喜。王吉问起相如近况,相如一一告知。
王吉见故人如此落泊,于是筹得一计,每日一早便到都亭来向相如问安。初时相如还出来相见,过了数日王吉来时,相如故意称病,命仆人辞绝不见。王吉仍旧日日到来,不敢怠慢。本地人民见此情形,都道县令来了一位贵客。此信传到一班富人耳中,不免心生势利,意欲前来结交。
原来临邛地方素多富人,就中以卓王孙为第一户。卓王孙先世本是赵人,因得铁矿开炉冶铸,由此起家致富。后来卓氏安置临邛。临邛亦有铁山,于是采铁制造重兴世业。不久成为巨富,所畜家僮至八百人,俨如国君。又有山东人程郑也以鼓铸为业,家僮也有数百人,财富几与卓氏相等。
卓王孙、程郑等人一日相聚商议道:“县令现有贵客,我等理当备酒邀请,以尽东道之谊,并请县令作陪。”诸人择定日期,就卓王孙家中宴会。先期悬灯结彩陈设一新。内中却惊动了一个人,此人即卓王孙之女,名叫文君,年方十七岁,出嫁不久即丧其夫,回到母家。文君姿色娇美精通音律,眉如远山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生性放诞风流。可惜年少守寡,虽然衣食富足,终觉辜负青春。其父也想替她另行择配,但是当地子弟并无一人能中文君的意,以此耽搁下来。文君自己却暗地留心,意在择人而事。当日听说父亲宴请贵客不觉心动,便想出来偷看。
到了是日,卓王孙一早起来,整肃衣冠出外候客,使人分头催请,一班宾客陆续到齐,共百余人。过了许久,临邛县令王吉亦到,大众专候司马相如一人。此时已是日午,酒筵久已齐备,卓王孙一再遣人催请,司马相如托词有病,辞谢不来。王吉只得亲自乘车来迎相如。又过许久方将相如请至。众人见相如十分难请,此次似乎却不过县令情面才来应酬。卓王孙等满口恭维,无非说大驾辱临有光陋室等语。未几请令入席,相如也不推辞,便坐首位。王吉以下挨次坐定,卓王孙程郑两人并在末座相陪。余人俱在外厢,也有盛餐相待,不消多叙。
此时卓文君立在户侧,定睛窃看,见相如人品清秀举止闲雅。又见车马仆从美丽雍容,觉得本地寻不出此种人物,心中爱慕不舍。一时看得忘情,不觉露出自己面目,却被相如一眼瞧见。
约莫饮了一两个时辰,宾主俱有三分酒意,王吉便对相如说道:“君素善弹琴,何不一劳贵手,使仆等领教一二?”相如尚有难色,卓王孙起身说道:“舍下却有古琴,愿听司马公一奏。”王吉道:“不必不必,司马公琴剑随身,我看他车上带有琴囊,可即取来。”左右闻言便出外去取绿绮琴,须臾携至。王吉奉交相如,相如不好再辞,乃抚琴调弦弹出声来。
相如凭着多年熟手按指成声,自然雅韵铿锵抑扬有致。大众齐声喝彩无不称赏,恐怕未免对牛弹琴。
卓文君素喜音乐,深谙音律。见相如弹琴指法甚精,又闻所弹曲调语语关到自己身上,暗自点头会意。原来相如见文君貌美,十分倾慕,便将心事写入琴中以挑之,当下所弹之曲名为《凤求凰》。其辞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
邀游四海求其凰。
有一艳女在此堂,
何由交接为鸳鸯?
文君听得眉飞色舞,忽然琴声划地一声顿止,方才醒了回来。不消片刻相如起身告别,众客纷纷散去。
文君独自回到内室,心中惘然如有所失,暗想如此风流儒雅男子,世间能得几个?我正宜托以终身,不可当面错过。
但是我虽然有意于他,恐他未必有意于我,方才听他琴调,虽然情意缠绵,安知他意中是不是别有所属?况他与我素昧生平,异地初来,何以便知有我?我今费尽心思,如何设法使他得知?文君独自沉思,不言不语,好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忽有一侍儿踉跄趋入,报称贵客为司马相如,曾在都中做过显官,年轻才美择偶甚苛,所以至今尚无妻室。这次告假归里路经此地,由县令留玩数天,不久便要回去了。文君不禁失声道:“他……他要回去么?”侍儿见房内无人,便走近前来附着文君耳边说道:“适才有人寻我说话,并给我许多赏赐,说奉主人之命,托我向娘子道达仰慕之意。我问他主人姓名,原来就是司马相如。我又问他主人家世,他说主人住在成都,家中并无妻室子女。据我看来此人才貌双全,也曾做过官吏,又兼衣装华美举动阔绰,谅来家道不至贫穷。今既有意仰慕娘子,若是成了亲事也是一双佳偶,不知娘子意下如何?”文君听了口中无语,心中却着实欢喜,喜的是司马相如果然有意于我,我今决计从他,但如何方能成就此事?若他托人前来向我父亲说亲,万一父亲将他辞绝,弄得两下决裂反为不美,此事如何是好?
文君辗转寻思并无方法,末后想来想去,只有随他逃走最为简捷。事不宜迟,只在今夜前往便了。文君此时已被爱情驱使,也顾不得许多,一到晚间吃过晚饭,便命侍儿悄悄备了车马去访亲戚,出来后却吩咐御者前往都亭,不消片刻便到。文君命车马回去,自己直入馆舍来见相如。相如一见文君又惊又喜,当天两人便宿在一起,等到天明又一同离开临邛驰归成都。
原来相如种种做作都是王吉之计。王吉见相如贫穷未曾娶妻,又不乐仕进,惟有做了富家女婿,既有家室又有钱财,方为一举两得。但本地富人大都势利,若知相如家贫无业,岂肯将女儿许他?于是自己假作恭敬,每日往拜相如。又让相如托病不见,装出高不可攀的身分。卓王孙、程郑等人见了十分仰慕,自然要来结交。王吉本想让相如入赘卓家,借重他家金帛再向都中谋事,谁知文君一时情急,等不得托人说媒便夤夜私奔。王吉谢媒酒都不曾吃得,也是可惜。
当时文君逃走,卓家人全然不知。直到次日大家起来彼此见面,问起文君才知不在家中。遣人到处寻觅全无踪影。
后来问及侍儿及御者,才知她前往都亭。急到都亭问时,连司马相如都不见了,才知道两人逃走了。卓王孙听说女儿随人私奔,气得饮食都不能下咽。欲遣人追赶,料得相去已远,万难赶上。纵使追回,两情既然相属,终必更逃,于事有何益处?若告到官府擒拿惩治,相如又是县令故人,必加袒护。况家丑不可外扬,只好搁置不提。
谁知亲戚朋友早已周知,陆续过来解劝。过了一时,打听得相如与文君住在成都,光景甚是为难,便有人劝卓王孙道:“文君虽然做错了事,但终究是自己女儿,她既然愿从相如,相如便是你女婿,不妨分给钱财作为嫁资,免得她落泊过日。”
卓王孙一听大怒道:“养女不肖以至于此,我不忍将她杀死已算便宜。若论家财,我是一钱不给。”众人说了数次,卓王孙始终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