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史之乱开始重整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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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安庆绪来犯

柴绍是唐初名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老者点点头道:“正是我家先祖。”

姜皓眨了眨眼睛,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段史实:柴绍次子柴令武参与房遗爱谋反一案,于高宗年间遭到清算。

柴令武被诛,长子柴哲威受到牵连,流放岭南,自此,曾经烜赫一时的柴家从政治舞台上黯然退场,再不复往日风光。

姜皓欲言又止,柴蒙知道他心中疑惑,坦然道:“谋反一事,柴家实际并未参与,仅与房家往来密切,长孙无忌急于打击政敌,故而扩大受罪范围,诬告柴家亦积极参与谋叛。”

说完,他自嘲一笑:“史书所载,不过是帝王诡辩,就连长孙无忌自己,最终也晚节不保,不得善终。”

姜皓寻思,这倒很有可能是真的,唐朝政治倾轧激烈,且毫无底线,总想着要置对手于死地。

房遗爱谋反一事,仅见正史记载,而那正史连玄武门之变都能改,可信度有多少,值得怀疑。

更何况,时过境迁,柴家究竟有无参与谋反,与他姜皓也毫无干系。

姜皓试探性地问道:“老丈是二房?”

柴令武直接涉案,那一房子孙下场必然最惨。

柴蒙摇了摇头道:“二房子孙,据我所知,尽皆死尽,不留一人。就是大房,也人丁寥落,苟延残喘而已。”

姜皓吃了一惊:“但宫中并未要求对柴家后人赶尽杀绝,何以境遇如此之差?”

柴蒙苦笑一声,道:“虽未下诏敕,但也不需要下诏敕。那些内宦只需一个眼神,便可传达天意。

而底下那些苛官酷吏,便会想尽办法地折磨你。

这样即便人死,也是灾病的缘故,跟圣人并不相关。

不独柴家,其他功臣子孙,尽皆如此,唯有这样,才能杜绝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之祸。”

柴蒙继而叹息道:“而我,隶属偏房一支,祖上乃国公庶子,跟长房、二房算起来虽未出三服,但毕竟牵涉较小,得以残存。

两房流散时,因为担忧祖产被夺,除了没入官中的田地之外,都托付给了偏房照管,其中就有先祖留下来的亲手书写兵法二十五卷。房中其他人都想着,为避灾祸,不应从政,所以对这兵法都避之如蛇蝎,只有我自幼着迷,偷偷收了起来,日夜研读,虽不见得赶得上先祖,但也略知皮毛。”

这一番话,解释了他为什么能以零散农户打败土匪围攻,原来都是家学渊源。

姜皓连连点头,恳切地道:“老丈既然不失救济天下之心,当此战乱纷繁之际,就不该再隐退山林,坐视民不聊生,不如随我回封丘。

封丘虽一县,不一定能展老丈大才。但能救一方生民,免一城苦难,也算是为老丈履历添了一笔,以后若图王事,何愁不成?”

柴蒙笑而不语,他看出姜皓虽然胸中有大丘壑,却还没有起定鼎中原的念头。

不过没关系,随着后面的情势改变,姜皓迟早会改变想法的。

此事只宜缓图,不宜急进。

柴蒙道:“要我相助可以,但须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既然我为统帅,那么任何人不得对军事调派指手画脚。”

姜皓忙道:“这是自然。”

术业有专攻,既然用人,那就得不疑。

柴蒙继续道:“第二,我只管军事,但大政宏图,得由你定,我是不过问的。”

姜皓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奇怪,这两个条件听起来不但不苛刻,反而好像特别为自己着想似的,主动将柴蒙的权力边界划分得一清二楚。

他却不知道柴蒙藏了一段心思,存心把他推到前台,到时处理一些进退两难的棘手问题,好促成他思想的转变。

柴蒙道:“我在这里收留农户共计一百五十余人,人虽不多,但却经过兵法操练,列阵娴熟,若不嫌弃,一起带了去吧。”

姜皓忙道:“不嫌弃,不嫌弃。”

他正愁人少呢,不管有多少人,都要了来。

两人谈妥后,给了柴蒙三日清点杂物,随后带着这一百多人的农户启程回封丘。

还没走到一半,就收到飞马传信,那传信兵上气不接下气,灌了两口水才说得出话来:“大事不好了!明府,据前线线报,郡治所陈留县已沦陷,朝廷新任河南道节度使张介然已殉国。

另外,在听闻孙孝哲被射死之后,安禄山大怒,派长子安庆绪率一万余人前来,誓要血洗封丘。”

消息一出,队伍里一阵哗然。

众人料到了叛军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卷土重来,却没想到是如此庞大的规模,而且安庆绪为人比孙孝哲更加残忍凶恶,所谓血洗封丘,绝不会是一句虚言。

更可怕的是,这次来的兵力是上次的两倍,光是上次五千人围城就足以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次一万多人进逼,封丘的城墙还能不能扛得住?

姜皓乍听这消息,也吃了一惊,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队伍的慌乱。

底下的人慌乱了,他这个主官就不能慌。

因此他面色不变,声音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地问道:“大军到哪里了?”

传信兵道:“属下出发前,大军距离封丘两百里,如今过了一日,推算下来,应该还有一百三十里。”

姜皓粗略掐算了一下时间,下令道:“接下来不得整备休息,日夜兼程,赶回封丘,这样才能赶在大军到来之前进城。”

众人都没有意见,毕竟谁都不想被堵在城外,那样生还的机会更小。

等到周边没什么人了,姜皓这才附耳低声对柴蒙道:“先生以为如何?”

自从柴蒙答应归附他之后,为了表示敬意,姜皓将称呼改作了“先生”。

柴蒙低声道:“人数虽多,但城中以逸待劳,未必没有胜算。安庆绪此人跟他老子一样,生性多疑,最适宜行疑兵之计。听闻他和孙孝哲并不对付,这次前来也不过是奉了安禄山之命,只要让他相信,攻下封丘代价太大,他自然会找个台阶打道回府。”

姜皓点点头,这跟他的谋算一样,安庆绪将来要杀害安禄山,自立为帝,哪里肯在这里苦耗,万一折戟沉沙,对他在军中的声望更是不利。

接下来两日两夜,他们除了短暂地停下来用餐之外,几乎没有休息,硬是急行军赶回了封丘。

等到了城里,一个个疲惫不堪,像个泥人一般。

城中氛围更是沉重,笑容从每个人的脸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忧心忡忡。

宋磊撑着一根拐杖,天天一瘸一拐地上城巡察防守和维修情况,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休息,整个人形销骨立,像跟芦柴棒似的。

等姜皓回到城里,众人总算有了主心骨,氛围稍微缓和了一些。

姜皓先下令宋磊立即回去休息,又安排石琛整备军粮等各种装备,这才将柴蒙请入内堂密议。

姜皓开门见山道:“不瞒先生,接下来是场硬仗。安庆绪心中轻视封丘,这是我们的优势,但也是我们的劣势。他一上来,就会开始猛攻封丘,如果扛不住第一次攻城战,那么接下来所有的战略都免谈了。”

柴蒙点头:“这话不错,不仅要挫败他的第一次,还要挫败第二次,第三次,才能为后面的战略留下转圜的空间。”

姜皓紧接着问道:“问题是怎么扛过第一次?我们上次靠弩箭,擒贼先擒王,使得叛军溃退,

而安庆绪不会重蹈覆辙,他会远离前线。

一万多人对三千多人,应当如何抗击?”

柴蒙肃然道:“从来攻守不绝对,一味守城,只会自绝后路。当埋伏奇兵于两翼,叛军全力攻城之时,再行杀出,从背后击乱敌阵,攻势必然受阻,再加强弩箭,打乱攻城节奏,如此,第一次攻城战可破。”

姜皓沉吟着问道:“奇兵要多少人?城中现只有三千人,还要留人守城,拨不出太多兵力。”

柴蒙道:“既然是奇兵,那就不需要多。

每翼三百人足够了,多竖旗帜,多吹号角,迷乱敌军。”

姜皓皱眉道:“六百人攻打一万人?那岂非有去无回?”

柴蒙带着深意看着他道:“为主帅者,蹈兵家生死之地,岂可有妇人之仁?为保全六百人,而置一城上万人于险境,绝非智者所为,还请明府三思。”

打仗肯定要死人,这个道理姜皓懂。

六百人换一万人,这个道理他也懂。

可他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六百人一旦牺牲,而且是在城上手足同胞的目睹下死去,会对城内的人心造成重大打击。

今日牺牲六百人,明日也牺牲六百人,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人心一旦摇动,守城的胜算就会进一步下跌。

可如柴蒙所说,如果不出奇招,一味防守,最后只能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姜皓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进亦难,退亦难的滋味。

他站起身,在屋内团团转了好几个圈,柴蒙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姜皓猛然抬头道:“先生的意思,是要给叛军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让他们自乱阵脚,是吗?”

柴蒙道:“不错。”

姜皓道:“如此,我有另外的法子破军。那六百人不用牺牲,让他们做真正的奇兵。”

柴蒙好奇道:“什么法子?”

除了奇兵,他完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招数能够让叛军生乱。

姜皓道:“城中有不世高人留下的巨弩机数架,如果一起使用,可对叛军快速造成大量死伤。也可扰乱攻城部队,这么一来,安庆绪不得不退。而先生则可视情况,发动你的奇兵。”

柴蒙拧着双眉:“巨弩机?柴某所见过最厉害的弩机,不过也就一箭射杀三四人。而且这东西使用起来颇为麻烦,光是架设弩箭就需要时间,远不如普通弓箭来得方便。靠这个东西去杀伤敌军,只怕是水中捞月。”

姜皓笑道:“我并非笑先生见识浅陋,但这些巨弩机绝非凡物。且世间除我之外,眼下应该也无第二人能用,到时自然让你见识一下。”

柴蒙见姜皓态度笃定,虽然心中疑虑,但却不再刨根问底。

在他的谋算中,即便城守不住,也无所谓。

到时候姜皓得了教训,自己带着他另外夺城,他就不会再有这坐井观天的想法了。

只是,柴蒙却没料到,最后坐井观天的人竟是自己。

内室里计议妥当,姜皓来不及休息,睁着一双黑眼圈出来部署,将所有兵力全部分配到城墙各处。

同时,利用大军没来的这段时间,加紧修固城墙,训练弓弩,这些繁琐的事务略去不提。

又过了五日,远远就可看见,天际线上多了一条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黑线。

安庆绪率领的大军到了。

光是从远处看,那种窒息感和压迫感就已经扑面而来。

姜皓穿越前看影视剧,上面动不动宣称几万人几十万人。

有的拿群众演员凑数,连总数都远远不够,有的用特效制作,也不过是看上去很壮观。

可现在是真的实实在在看到一万人,并且心知肚明那一万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观感截然不同。

城楼上不少没当过兵的人看到簇簇拥拥的人头,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姜皓知道,形势比想象中的严峻。

面对如此大军,普通人都会畏战怯战。

一旦第一次守城不成功,后面就会溃败如泥,无可挽回。

对于安庆绪来说,还有退路,可对于姜皓来说,没有退路。

姜皓用超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内心本能的恐惧,冷静地看着大军一点点地接近。

他身边的宋磊和石琛比他还紧张不安,只有柴蒙隐晦地看了姜皓一眼。

初出茅庐,就能扛住战场的巨大压力,他果然没看错这个小子。

能抗住战场,就能扛住朝堂,就能抗住天下。

柴蒙悠然地看着凝固的空气,盘算着万一城破,应当带姜皓选哪条路跑掉。

大军一点一点地逼近,直到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天边,全部填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马匹兴奋地嘶鸣着,在它的身上坐着盔甲鲜明的骑兵。

底下的步兵一个个手持圆盾,戴着规整的头盔,步履整齐,在地上踏出雷鸣般的响声。

那响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激起涟漪,就连城墙的每一块砖都跟着振动。

这一次,安庆绪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不仅带来了上百架的飞云梯,还拉来了五架大型冲车,车上的攻城槌看起来也比孙孝哲的更大更精良。

在部队后面,是连绵不断的辎重部队。

这一切,都显示安庆绪在安禄山的压力之下,要在封丘打一场血战。

那些老人妇女,隔着缝隙看到,忍不住瑟瑟发抖,呜咽的哭声开始在城内若隐若现。

为了挽救恐惧的军心,姜皓不得不提前将巨弩机翻了出来。

看着狰狞的精铁巨兽,人们慌乱的心才稍微平定了一些。

但高人毕竟是人,不是神明,巨弩机真的能够拯救封丘吗?

除了姜皓,这是萦绕在所有人心中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