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共生殿
寒江阁遗址的冰棱在春分时节融成细流,顺着新刻的共生殿飞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圆斑。沈砚冰握着刻刀,正在殿柱上凿刻冰火双凤纹,木屑落在他袖口的冰裂纹刺青上,竟与十年前小酒馆的檐角雨珠般,泛着相似的微光。
“砚冰哥哥,歇会儿吧,你看昭明哥都把火漆熬糊了!”苏挽月拎着赤鳞鞭跑过来,鞭尾缠着的桃花簪上新镶了冰魄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她腕间的银铃已换成冰火双纹,此刻随着步伐轻响,惊起梁上筑巢的燕子。
穆昭明正蹲在炭火炉旁手忙脚乱,红绸刀穗垂进滚烫的火漆里:“这劳什子火漆比烈阳掌还难伺候!”他抬头时,鼻尖沾着的炭灰恰好与殿柱上的赤焰纹相映,惹得苏挽月笑弯了腰,顺手用鞭穗替他扫去灰渍。
“徐长老前日来信,说皖北冰蚕门愿送三车冰魄石作殿基。”沈砚冰放下刻刀,指尖抚过柱上未干的火漆,“烈阳教的赤焰砖与寒江阁的冰魄石相砌,倒像是把当年冰库与地火洞搬到了一处。”
话音未落,山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三骑快马踏碎残雪,为首者身着墨绿长袍,腰间悬着柄缀满铃铛的软剑——正是江湖闻名的“铃剑山庄”少庄主任瑶,数月前曾在茶馆喝过三盏雪砚茶,临走时说“江湖需要这样的故事”。
“沈公子,大事不好!”任瑶翻身下马,腰间铃铛急响如骤雨,“西域‘焚心教’派使者来中原,扬言要在共生殿落成之日,用‘焚心焰’烧掉所有‘不纯粹’的功法。”
苏挽月的银铃骤然一紧:“焚心教?可是那个只练纯火功法,视冰系为妖邪的西域门派?”她想起在烈阳教地火洞见过的记载,焚心教曾与初代烈阳教主论道,因理念不合断了往来,如今竟在两派和解之际前来挑衅。
穆昭明的赤焰刀“呛啷”出鞘寸许,刀刃映着任瑶急促的面色:“他们有多少人?”
“二十余骑,带着西域火油与冰蚕蛊。”任瑶望向共生殿的冰棱,忽然压低声音,“更棘手的是,他们抓了烈阳教的赤焰卫作人质,火油桶上绑着冰蚕蛊,遇火即爆。”
沈砚冰的指尖在柱上的冰火纹间游走,忽然想起地火洞绢帛上的批注:“纯冰则寒,纯火则焚,唯有相生方能久长。”他转身望向穆昭明与苏挽月,两人袖口的冰裂纹与赤焰纹在殿内光影中交叠,恰似当年在冰库三人相握的场景。
“去迎他们。”沈砚冰解下腰间的冰火凤珏,玉质在掌心发烫,“焚心教要的是‘纯粹’,却不知这世上从没有纯粹的冰与火,就像我们的掌纹,早就在岁月里缠成了一团。”
焚心教的队伍在正午时分抵达昱岭关。二十骑围成圆阵,中央火油桶上缠着冰蚕蛊,幽蓝的蛊毒在桶壁爬动,与桶身的赤焰图腾形成诡异的对峙。为首的红衣使者抚着胸前的焚心纹刺青,目光扫过沈砚冰的冰裂纹袖口:“中原人果然堕落,竟让冰火同流!”
“使者可知,西域的焚心焰若遇中原的冰蚕蛊,会是何种景象?”沈砚冰踏前半步,寒江阁玉佩与烈阳教凤珏在胸前相撞,发出清越的凤鸣,“就像你们抓着的火油桶,冰蚕蛊遇火即爆,可若用冰系功法延缓,再以火劲引动——”
他忽然抬手,寒雾在掌心凝聚成梅枝形状,却在触及火油桶时骤然升温,梅枝上竟绽放出赤焰状的花瓣:“这是‘雪砚十三式’第七式‘融心’,当年祖师创招时便知,冰非绝冰,火非绝火,唯有留三分余地,才能化险为夷。”
红衣使者的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沈砚冰的寒雾中裹着极细的火丝,正是焚心教“心焰决”的起手式。原来早在百年前,两派功法便已在暗中相通,所谓“纯粹”,不过是坐井观天的执念。
“放了人质。”穆昭明的红绸刀横在胸前,刀穗上的赤焰纹与沈砚冰的冰梅光纹相映,“你们若想见识真正的共生,明日共生殿落成大典,我们三人当众演练冰火共生诀。”
使者盯着三人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西域老祭师的话:“当冰火在中原并蒂开花时,焚心教的纯粹便该歇歇了。”他挥手解开冰蚕蛊,火油桶落地时,竟在雪地上砸出个冰火交融的圆印。
次日清晨,共生殿檐角挂满两派弟子合制的灯笼。沈砚冰站在殿门前,看穆昭明正替苏挽月调整鞭穗上的冰魄珠,忽然想起十年前小酒馆的相遇——那时他以为仇恨是唯一的答案,却不知命运早将温暖埋在檐角的雨里。
大典正酣时,山后忽然传来狼嚎。三匹汗血宝马踏碎晨雾,马背上的焚心教使者竟换了身素白衣衫,胸前刺青用冰蓝颜料重绘,倒像是冰火共生的前兆。“沈公子,我等愿以焚心教‘心焰经’换贵派‘雪砚十三式’。”使者跪地,奉上用冰蚕丝封裹的经卷,“老祭师说,真正的强大,是能看见火焰里的雪。”
苏挽月的银铃忽然轻响,她看见经卷边角绣着半朵冰梅,与穆昭明当年送她的帕子如出一辙。原来有些缘分,早已跨过地域与门派,在时光里埋下共生的种子。
午后,三人在殿内石台上演练共生诀。沈砚冰的寒掌与穆昭明的火刀相汇,苏挽月的赤鳞鞭在中间织出冰梅与赤焰交织的光网,竟在石台上投出冰火双凤的虚影。围观的两派弟子忽然发现,沈砚冰袖口的冰裂纹与穆昭明的赤焰纹,在光影中竟拼成个完整的“昭”字——正是当年刻在寒江阁窗棂上的那个。
“你们看!”徐长老忽然指着殿顶的冰棱,经过共生诀的热力熏蒸,冰棱竟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与烈阳教火纹砖上的赤焰倒影相映,恰似两派祖师岩画上的场景。
暮色降临时,任瑶抱着酒坛闯入后殿:“沈公子,江湖百晓生把你们的故事刻在剑鞘上了!”他展开锦缎,上面绘着三人在冰库、地火洞、茶馆的场景,落款是“回头看处,尽是春雪融心”。
沈砚冰抚过画中自己袖口的冰裂纹,忽然想起哥哥临终前的话:“砚冰,别总盯着伤口,要看看伤口旁边的光。”此刻殿内烛火摇曳,穆昭明正给苏挽月讲西域火蝶的故事,银铃与刀穗的响声混着茶香,竟比任何功法都更让人安心。
深夜,沈砚冰独自登上殿顶。月光照着新刻的冰火双凤纹,他摸出哥哥的“砚雪佩”与穆天烈的凤珏,两玉相触时,竟浮现出当年冰库冰壁上的字迹:“恩怨如冰,遇暖则化;初心似火,逢雪更明。”
山风掠过,带来远处茶馆的灯火。沈砚冰忽然明白,这十年江湖路,不是为了化解仇恨,而是为了学会在仇恨里看见那些被忽略的美好——穆昭明偷偷刻下的“昭”字,苏挽月始终留着的桃花簪,还有两派弟子在废墟上共同栽种的共生梅。
雪又下了,却不再冰冷。沈砚冰望着殿角悬挂的灯笼,红绸与青布在风雪中轻摆,映得整个共生殿如同落在人间的虹。他忽然轻笑,原来江湖最动人的,从来不是刀光剑影的辉煌,而是有人与你共守一盏灯,共刻一个字,共饮一杯融了冰雪的热茶。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