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明前中期儒士的诗歌与佛禅
一 明初高启、张羽等人的诗禅人生
高启(1336—1374),字季迪,号青丘子,江苏长洲人。元末隐居不仕,入明后奉召修撰元史,任翰林院编修。高启博学多才,诗名甚高,为吴中四杰之首。高启曾赋诗讽刺皇帝好色,遭明太祖嫌弃。此后,他归居青丘,以教书为生。高启性格豪放,不拘小节,四十岁不到就因诗文惹祸,被朱元璋腰斩于市。高启善作拟古诗,诗风雄健豪迈,清新俊逸。在诗法上,高启主张兼师众长,缘情随笔,因物赋形,均得心应手。
高启的诗歌中,除了投宿佛寺对清幽景象的描绘外,还有不少是与禅僧的交往,如《赋得履送衍上人》:
稳称游方脚,新编楚岸蒲。
滑欺峰顶石,危怯世间途。
轻曳愁妨蚁,高飞笑化凫。
上堂声每众,度岭影还孤。
著处朝行道,抛时夜结趺。
空山欲相访,落叶去踪无。[43]
衍上人,当为僧人道衍(姚广孝)。靖难以前的道衍,为一方云游僧,他与道士、文人结伴,参禅学道,观览胜概,不亦乐乎。明初时,他与刘基、高启等名臣均有交往,与高启最相投契,赠答尤多。诗歌刻画了一个乐观忙碌的禅僧形象:白日上堂说法,晚上结跏趺坐。语言平易轻快,充满了随缘不变的洒脱禅风。又《送僧恬归灵隐》云:
游方应未久,柳色变新年。
在路逢春雪,还山访冷泉。
钟催投寺锡,灯照泊江船。
法意休多问,无言即是禅。[44]
此诗最精华的是末尾一句:“无言即是禅”。说禅即是说佛性,佛性是中道,说着就落入沾滞了。佛性无处不在,只需心下领悟,一旦有所执着就破坏清净自性了。高启与禅僧交往密切,相关诗作都充满了疏狂任运的洒脱情怀。又如《圆明佛舍访吕山人》:“怜君不出院,结夏与僧同。阴竹行廊远,香花掩殿空。饭分斋钵里,书寄藏函中。茶宴归来晚,西林一磐风。”[45]寺院环境清幽,让人恍如隔世。和僧人一起阅藏、进食、品茶,生活简单却别有一番情趣。与刘基入仕济民的儒者情怀不同,高启与尘世始终保持着若隐若现的距离。再如《赠朱山人》:
老来嫌众累,依涧独开房。
积雨苔生桁,回风叶满床。
学僧持净律,避客录奇方。
若问尘中事,无闻不是忘。[46]
明初佛教界中,楚石梵琦是禅净双修的典型,而朱山人参禅念佛、往生净土的生活,何尝不是高启所向往的呢?时朱元璋对不为其所用的名士,采取了严酷的残害手段。在这种高压政策下,不问世事、飘然远引的生活是高启所渴望的。遗憾的是,尽管高启有意识地避祸求全,却仍未能逃脱命运的悲剧。
高启与佛禅相关的诗作中,还有一类,是对元亡以前生活的回忆。如《送证上人住持道场》,暂录诗歌如下:
公昔年住宝坊,龙象蹴踏胜毫芒。
袈裟曾侍玉座旁,万众阛听讲仁王。
弟子如云来四方,朝钟暮鼓鸣高堂。
西归葱岭今几霜,钵传昙师道弥昌。
丛林主教遇圣皇,紫衣朝阙随班行。
上人继吐三叶芳,衲中长系摩尼苍。
人间万念俱已忘,独好游戏谈文章。
我来京师寄禅房,每邀看月开修廊。
手横蝇拂坐绳床,竹间风吹煮茗香。
……
兵余莫嗟梵宇荒,胜景未逐楼台亡。
寺门无人闭夕阳,芋栗收作山中粮。
好说千偈恢禅网,麾斥佛祖谁敢当。
我方无用糜太仓,叨逐剑佩趋明光。
醉歌欲觅玄真狂,怀恩未得寻归航。
明朝举首空相望,云飞笠泽天茫茫。[47]
公,乃禅师笑隐大
(1284—1344)。俗姓陈,字笑隐,号蒲室,江西人,是临济宗大慧宗杲(1089—1163)门下第五代传人。他深得元室推崇,受文宗、惠宗宠爱。顺帝及位后,诏令重编《禅林清规》,命笑隐禅师参与校正,从此天下丛林,皆取法于此。至元二年,惠宗又加赐其“释教宗主兼领五山寺”之称号。
诗歌上半部分描述了笑隐禅师在宫廷中所受到的隆重礼遇,从中也可看出,禅宗在元代汉传佛教界仍是最为活跃最有影响力的宗派。诗歌下半部分,刻画了元季明初战乱后的景象,也表达了自己在京城中受到冷遇,不为所用的感慨。即便是这样,高启也并未悲观,诗歌写得磅礴大气,疏旷洒脱。
张羽(1333—1385),字来仪,江西人。壮年随父宦游江浙,为兵乱所阻,不得归,又喜吴兴山水,遂定居浙江。明洪武初年征授太常丞,后因文章获罪,流放岭南,于流放途中投江而死。张羽为文精洁有度,古体诗低昂婉转,七言歌行笔力雄健,在明初诗坛与高启、杨基、徐贲齐名。
张羽与宗泐、道衍等禅僧有交往,写有《访道衍上人时寓海云》:
寻僧自补屐,古寺夏云中。
听鸟明闻性,看花悟色空。
风传烟磬远,竹引野泉通。
便欲捐尘累,香灯事远公。[48]
诗人在访僧人道衍的路程中,暂寓江西海云寺。诗歌颔联阐发了禅宗明心见性的宗旨。世间一切色相,皆空幻不实,可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这样幽谧的环境中,诗人顿生远离俗世之感,点灯焚香,遥祭东晋名僧慧远(334—416)。不仅和道衍有交往,张羽和宗泐也有诗歌酬答之作,如《寄中竺泐季潭》:“师从钟山来,遗我故人书。一入白云去,相思秋雨余。徒惭尘土迹,来拟竹林居。遥想中峰月,清梵满空虚。”[49]诗歌虽然没用佛语、佛典,但思乡的淡淡愁绪隐藏在文字中,颇有清新隽永之风。又如《寄南屏渭长老》:
蒲室传心第一宗,老寻古刹寄行踪。
贯花偈就人争写,坏色衣穿自懒缝。
案上梵经皆贝叶,手中谈尘是青松。
何年慧远重开社,来听东林寺里钟。[50]
此渭长老,即禅僧清远怀渭(1326?—1375),俗姓魏,晚号竹庵。江西人,是笑隐大之甥及法门嗣子,据钱谦益载:“全悟住持龙翔,清远居座下,得从名荐绅张起岩、张翥、危素游,其学大进。全悟示寂,嘱之曰:‘能弘大慧之道,使不堕者,唯尔与宗泐尔。’历主淛东西大刹。”[51]时张羽与怀渭交好,此诗高度颂扬了怀渭的禅学地位。再如《赠净慈元师》:
僧中麟一角,尊宿遍参来。
诗体得活法,禅心如死灰。
看云寒坐石,踏雪晓寻梅。
湖上经行处,沙鸥见不猜。[52]
“活”是南宗禅重要的特征之一,是指通脱无碍的生活态度、活泼自由的思维方式及语言表达的非合理性。作为诗歌理论的“活法”,则是由吕本中在宋代特有的诗禅渗透交融的背景下提出来的,即为要求诗人在遵循诗法规则时又能创新变化。沅禅师深谙此理,写诗时运用“活法”理论运筹文意、词句;静坐参禅时,他又不为外界声色所动,形如死灰。在张羽笔下,一个禅学造诣极高的诗僧形象脱颖而出。
不仅如此,张羽和日本僧人也有着相当好的交情,如《赠僧还日本》云:
杖锡去随缘,乡山在日边。
遍参东土法,顿悟上乘禅。
咒水龙归钵,翻经浪避船。
本来无去住,相别与潸然。[53]
明初,江浙一带是禅宗重镇,日本僧人奉旨前往中国,学成后多由浙江海路归国。此赠诗就是在此背景下写成,是明初中日两国佛教文化交流的一个缩影,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诗歌颈联不仅称颂日僧遍参佛法、带回佛经的成就,还运用丰富的想象,认为友人佛法力大无边,对归途中不时出现的蛟龙恶浪,都可以一一征服,自然对应上联的“顿悟上乘禅”。尾联用语旷达洒脱,蕴含着随缘任运的禅理。僧人本是云游四方,没有定处,求法而来,得法而去,何必凄然神伤呢?
不仅广交禅僧,张羽还听禅师讲解佛经,其《秋夜宿僧院》云:
古寺昏钟日已沉,禅房花木自成阴。
流萤远度还依草,宿鸟惊飞不出林。
僧磬和泉清客虑,佛香入院净人心。
夜深共讲楞伽字,始识空门义趣深。[54]
明太祖曾敕令宗泐等人撰《楞伽》《金刚》《心经》三经注,颁行全国。《楞伽经》是达摩印心之语,主张见性成佛。诗歌前两联是写景,后两联则描述了诗人暂宿寺院,净心听经的所思所感。
徐贲(1335?—1379),字幼文,祖籍四川,居江苏苏州。元末张士诚统兵据吴,辟贲为属官,后与张羽避居湖州之蜀山。明洪武年间,官至任河南布政使,时有出征洮、泯的军队过境,因犒劳不时获罪,下狱死。徐贲善书画,其诗虽才气不及高启、杨基、张羽,但法度谨严,字句熨帖,古体颇富情致。
徐贲与禅僧也多有来往,如《衍上人萧然斋》:
高林洒繁露,闲斋自翛然。
俄闻一叶坠,应我琴中弦。
野水寒欲浅,遥岑秋更妍。
清晨理梵罢,窗扉霭余烟。[55]
诗歌以道衍的斋房为名,刻画了一个潇然于尘世的禅僧形象。闲居高林,弹琴理梵的生活自有一番情趣在其间。类似的诗歌还有《送思上人》:
一瓶与一锡,游越复游吴。
到寺长逢旧,看山每过湖。
饭缘随处有,法意本来无。
南地多猿鸟,还惊梵语殊。[56]
对于四处参禅访学的僧人来说,云游的日子是艰苦的。为了寻求佛法奥理,他们拄着锡杖,四海为家,这样的求法精神是极其可嘉的。又如《赠虚中上人》:
归去东林寺,行循曲涧流。
余灯因佛在,宿饭为猿留。
竹屋烟迎夕,菱池雨送秋。
还参众师旧,一一话曾游。[57]
诗歌语言质朴,简单地呈现了禅僧的云游生活,反映了明初禅僧参法学道的一面。值得注意的是,吴中四杰虽然最终归附了明朝的统治,但因此前均与张士诚政权有瓜葛,故四人相继受到朱元璋的迫害而死。
丁鹤年(1335—1424),字永庚,号友鹤山人。回族,祖籍西域,成吉思汗西征时,其祖归降,迁居武昌,后又迁至浙江四明。长期在东南沿海漂泊,穷困潦倒,或授徒,或寄居僧舍卖药自给,元亡后十二年才回到武昌。鹤年博学多闻,精于音律,其诗多感时书事,以壮志难酬、忧国思乡的题材居多。
鹤年晚年学佛,其《逃禅室述怀一十六韵》中有云:“耻洒穷途泣,闲修净土缘。谈玄分上下,味道悉中边。有相皆虚妄,无才幸苟全。栖云同白鹿,饮露效玄蝉。高蹈惭真隐,狂歌愧昔贤。惟余空念在,山寺日逃禅。”[58]丁鹤年以“逃禅室”为斋名,意指避祸尘世,皈依佛法,并以此为题写下不少诗作,如《逃禅室卧病有怀故乡柬诸友生》及《逃禅室与苏伊举话旧有感》等。“中边”一词源于弥勒菩萨所著之《辨中边论》,是唯识学的基本典籍之一,该论的主旨在于辨明两边,正显中道,使修习佛法者能远离边见,如实通达诸法中道实相,从而修行对治、破除障碍。此外,其《逃禅室解嘲》有云:
久慕陶公卧北窗,还从马祖吸西江。
扫愁那用千金帚,折幔惟瞻七宝幢。
日晏卷帘延叠嶂,雨晴欹枕听流淙。
周妻何肉俱无累,只有诗魔老未降。[59]
据《庞居士语录》载:“居士后之江西,参马祖大师,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祖曰:‘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士于言下顿领玄旨。”[60]对庞蕴的询问,马祖道一(709—788)以不合逻辑的语言来答复,寓示佛是不可言说的,破除了庞蕴居士的情见执著。这一公案以明快直截的语言风格,促人猛省,受后世许多文人的称赞,并引用到诗歌中。诗歌首联表明了诗人对儒佛的融会贯通,颔联以西方极乐世界庄严的七宝幢为喻,暗指自己禅净合一的信仰。尾联则用学佛各有拖累的两人,即南齐有妻之周颙和梁代吃肉之何胤,来比喻自己学佛无所羁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写诗的嗜好。诗歌化用禅宗公案和典故,意象鲜明,情景俱佳。
丁鹤年还有些诗歌,描绘了元末明初战乱后的景象,如《夜宿染上人溪舍》:
云去禅关户牖空,清溪碧树有无中。
倒涵天影鱼吞月,逆战秋声犬吠风。
见性本图先作佛,劳形翻愧早成翁。
杜陵老去归无计,来往那辞恼赞公。[61]
此诗当是诗人晚年学佛前所作。面对战乱后破败萧条的一切,诗人心生感慨,本应早早皈依佛门,却无奈在俗世中浪迹游走、劳顿奔波,直至形容苍老,病容萦身。想到这一切,不觉羞愧不已。尾联引杜甫与赞公的友情作比,认为自己的处境如同晚年的杜甫,这又哪能埋怨赞公呢?赞公,曾任京师长安大云寺住持。杜甫与赞公曾同游于房琯门下,又都因房琯事被贬。故二人秦州一见,格外亲切,遂结为患难之交。
在此番愧疚的表白后,丁鹤年晚年参禅学佛,大有所进,其诗《赠秋月长老》即是其学禅心得:
秋月既虚明,禅心亦清净。
心月两无亏,炯然大圆镜。
流光烛万物,万物咸鲜莹。
倒影入千江,千江悉辉映。
情尘苟不扫,倏忽迷真性。
所以学道人,于此分凡圣。
视身等虚空,无得亦无证。
伟哉寒山翁,与汝安心境。[62]
前四句以禅僧秋月之名入诗,心月两写,称赞秋月禅师心体清净、光明圆洁,是写心之体。后四句则写心之用,月照世界,流光动影,佛性自足。这种空灵之境,可以用宋代福州西禅寺此庵守净(生卒不详)禅师所言之“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63]来形容。接下来,诗人认为,要扫除迷住凡夫的情尘,这样才能恢复本来面目,在一去一执上,就有了凡圣之分。诗歌最后四句是诗人参禅所得,他认为自性光明,凡夫虽迷,却不曾有所减损;圣人虽悟,也不曾有所增益。尾联则盛赞秋月长老,把他比作唐代名僧寒山。
王绂(1362—1416),字孟端,号友石生、九龙山人、鳌叟,江苏人。明初画家,曾师法吴镇、王蒙、倪瓒等画坛大家,工墨竹山水,风格郁苍旷远,尤以青翠挺劲又不失纵横飘逸的墨竹闻名。洪武年间,受胡惟庸逆党事牵连,被发放到山西充当戍卒十年。永乐年间,曾随成祖朱棣北巡,作著名的《燕京八景图》。
除绘画外,王绂还擅长写诗,其诗集画意、情趣为一体,极为雅致,如《题真上人竹茶炉》:
僧馆高闲事事幽,竹编茶灶瀹清流。
气蒸阳羡三春雨,声带湘江两岸秋。
玉臼夜敲苍雪冷,翠瓯晴引碧云稠。
禅翁托此重开社,若个知心是赵州。[64]
冬夜,在寺院的客房闲坐,用茶炉煎水泡茶。水沸时的蒸汽和声音,如同自然界的风雨声,连带着也是那么美好。用玉臼敲下白雪,用来煮水泡茶;白色的茶杯,与稠密的碧水相映成趣,仿佛青天下的白云萦绕。冬日的室内茶香氤氲,让人爱不释手,不忍抿下。禅翁因此萌发出组织茶社的念头,若再觅得如赵州禅师一样知心的社员,那就太完美了。诗末化用了唐代禅师赵州从谂(778—897)“吃茶去”的著名公案:
师问新到:“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喏。师曰:“吃茶去。”[65]
赵州从谂“吃茶去”的答复频频出现,无外乎警醒提问者放下执着心、分别心,以饮茶这一生活体验去感悟马祖道一“平常心是道”的禅理。王绂深谙禅茶一味的真谛,故在此咏茶诗中点石成金,超凡入圣,让人在饮茶这一日常事务中也保持自性的圆融。
在各类佛教经典中,王绂尤喜《楞严经》,其《暇日读〈楞严经〉偶成》有云:
劳生何扰扰,衰鬓已萧萧。
偶得《楞严》读,都将世虑消。
水流虚谷静,云度碧天遥。
独坐忘言久,西山对寂寥。[66]
《楞严经》是佛在首楞严会中,以阿难受摩登伽女幻术诱惑为由,宣说而成。佛为阿难说修禅定,能断烦恼,以显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等。此经自唐代译出后,受到广泛喜爱。此经认为佛性不生不灭,本来清净,只是由于人有烦恼执着,故显现虚妄的假象。迷之则成十二类众生,觉之即证无上菩提,解脱自在。诗歌前两联抒发了对尘世生活的感慨,后两联是诗人静坐体悟之语,在忘怀尘寰的静寂山林中,诗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二 明中前期陈献章、李东阳等人的诗禅体验
陈献章(1428—1500),字公甫,世称白沙先生,理学家,广东新会人。成化十八年(1482),辟召至京,不肯就礼部试,乞归养母,诏特授翰林检讨,自后屡荐不起。陈献章创立了明代理学新派——白沙学派,其学术思想是王阳明思想的先导,对明代心学的建立和发展起了重要作用。
关于陈献章的诗歌,钱谦益(1582—1664)曾评价曰:
余观先生之为人,志节激昂,抱负奇伟,慨然有尧舜君民之志,而限于资地,困于谣诼,轮囷结轖,发为歌诗,抑塞磊落之志气,旁见侧出于笔墨之间,借诗讲学,间作科诨帽桶脚,有类语录。……人亦有言,白沙为道学诗人之宗。余录其诗,则直以为诗人耳矣。王元美《书白沙集后》云:“公甫诗不入法,文不入体,又皆不入题,而其妙处有超出于法与体及题之外者。余少学古,殊不相契,晚节始自会心,偶然读之,或倦而跃然以醒,不饮而陶然以醉,不知其所以然也。”弇州晚年进学,悔其少作,故能醉心于白沙若是,余并识其语,錞于申之,以告于世之谬为古学者。[67]
诚然,陈献章诗歌有借诗讲学处,这部分诗歌类似语录,但不能因此给其扣上道学诗人之名。正如钱谦益所说,陈献章诗歌不仅体现出“抑塞磊落”之志,还具有超妙醉心又不乏机警睿智的一面。陈献章诗歌独特的审美价值,在当时复古派占主流的诗坛并未引起注意,王世贞(1526—1590)也是于晚年诗学思想成熟后,重新发现了陈献章诗歌的美学价值,并大力肯定颂扬之。
这里重点要提及的,是陈献章以“梦”和“醒”为主题的诗歌,如《宿云卧轩》三首:
世间何喜复何悲,风雨萧萧过短篱。
小睡正酣童子问,公今是梦是醒时。
不妨到处与人群,借宿山斋酒半曛。
我得五龙传睡法,枕痕犹带华山云。
了无意绪向诸缘,到处茅斋可借眠。
白日与人同在梦,不应疑我是神仙。[68]
诗歌以日常用语,道出与世无争、淡泊洒脱的生活意趣。世间的喜也好,悲也好,关上小轩之门,皆可以置身事外。无论醒也好,梦也好,只要放下欲求之心,在纯乎天运的行为中都能感受到人生的无限风光。这三首诗体现了南宗禅修行与生活一体化的禅学主张,就像马祖道一(709—788)所说:“著衣吃饭,长养圣胎,任运过时,更有何事。”[69]后来赵州从谂接机,也阐发了此理,学人和赵州禅师有一段关于如何修行的对话:
问:“如何是佛?”师曰:“殿里底。”曰:“殿里者岂不是泥龛塑像?”师曰:“是。”曰:“如和是佛?”师曰:“殿里底。”问:“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示。”师曰:“吃粥了也未?”曰:“吃粥了也。”师曰:“洗钵盂去。”其僧忽然省悟。[70]
在南宗禅看来,穿衣吃饭、喝粥洗钵,一切行住坐卧皆是禅。禅宗讲求转身一路,从圣境入凡尘,这并不是把道庸俗化,反倒是在日常生活中呈现出高情远韵。所以说,禅的体验离不开生活,在日常中睡觉、喝茶、洗钵,感悟到真实存在才是修行。陈献章的《宿云卧轩》无一字用禅语,却很好地体现出这种禅韵和禅境。
沈周(1427—1509),字启南,号石田,晚号白石翁。世居吴门,其祖、父皆以诗文书画闻名。其母活到九十九岁,以母故,终身不远游。一生未应科举,长期从事绘画和诗文创作,于粗笔水墨绘法上自成一家,号称明中叶吴门画派班首。其诗才情风发,天真烂漫,中年后诗歌踔厉顿挫,老练沉郁。
沈周家住相城,当其前往苏州城时,多借寓东禅寺、承天寺等庙宇。在寓居的日子里,沈周还经常为僧人作画题诗,如《答僧求画》:
参方归去草鞋穿,老屋清斋省旧缘。
千里绝云行脚债,一单安月在家禅。
蕉留庭户因供字,笋熟园林不卖钱。
何苦要侬粗水墨,此心犹落妄尘边。[71]
沈周晚年醉心于禅道,所作之画及诗均是其禅心智慧的流露。因栖心丘壑,名利两忘,胸次本无尘累,故其诗歌风格不事雕琢,自然拔俗。此诗也是如此,尤其是最后一句,提醒禅僧求画之举,已落佛家执着之虚妄了。诗歌语言亦庄亦谐,自成机趣。
沈周六十岁时,妻子病故。他写下《悼内》以示对妻子的怀念,诗云:
生离死别两无凭,泪怕伤心只自凝。
已信在家浑似客,更饶除发便为僧。
身边老伴悲寒影,脚后衰年怯夜冰。
果是幽冥可超拔,卖文还点药师灯。[72]
妻子的离去,让沈周极为悲痛。更给他沉重打击的是爱子、快婿的相继离世,故对佛教的感情也由浅层的喜好到深层的信仰。妻子走后,沈周寄身心于佛教,俨然已是一个虔诚的居士。诗末的“药师灯”是指敬礼药师佛的灯,药师佛即为药师琉璃光如来。按照葬礼习俗,人逝世了,需出钱请僧人作法事,在入殓后,灵前需点药师灯。这是活着的人寄希望于灯光菩萨赐恩,为死者施舍照路光明,并祈祷药王保佑在世的后人无灾无病。诗歌字里行间充满了阴阳相隔的悲哀,唯有佛教能给他稍许慰藉。
与此不同,沈周另外一首悼亡诗则写得极为超脱,其《挽东禅信公》云:
匝顶霜根七十强,笑诃诃地佛心肠。
掀翻赵老茶公案,踏破林仙酒道场。
屋掩云萝秋榻静,经残松月夜窗凉。
我来借宿今无主,还拟呼之在醉乡。[73]
诗歌前两联用生动浅俗的语言,勾勒了一个洒脱的禅僧形象,紧接着,用清婉雅致之语描绘了友人住所之夜景。最后,诗人诙谐地表达了对信公的怀念。从文字上看,此诗近似禅家公案语,从内容上看,带有禅宗洒脱不羁之意绪。全诗融雅言俚语于一处,竟不觉突兀,反倒生趣无限。可见,参禅后的沈周,已看淡生死,自此心无所驻,了无挂碍了。
李东阳(1447—1516),字宾之,号西涯,湖南人。他上承台阁体,下启前后七子,以台阁重臣的身份住持文坛,形成了以他为首的茶陵诗派。李东阳重视诗歌审美规范,强调声情之美,主张宗法唐人,推崇李、杜、王、孟。其诗法度谨严,典雅流丽,开前七子文学复古之先驱。
对在诗中表现佛语、禅理,李东阳认为:“诗中有僧,但取其幽寂雅澹,可以装点景致;有仙,但取其潇洒超脱,可以摆落尘滓。若言僧而泥于空幻,言仙而惑于怪诞,遂以为必不可无者,乃痴人前说梦耳。”[74]简言之,诗歌应取佛家幽寂淡泊之致,不能因用佛语、佛典而陷入枯寂,失去诗歌本有的艺术美。同理,以道教入诗也应秉持这个原则。
李东阳以佛语入诗的作品,如《河灯》,其诗云:
火里莲花水上开,乱红深绿共徘徊。
纷如列宿乘时出,宛似流觞顺水来。
色界本知空有相,恒河休叹劫成灰。
凭君莫话燃犀事,水底鱼龙或见猜。[75]
这是一首吟咏民间灯彩的作品,旧俗于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之夜,燃莲花灯于河面上,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及对活着的人的祝福。明清两朝,每临中元,除了道经厂、汉经厂要在禁苑内做法事外,还要在宫殿里的池中放莲花灯。由皇帝为首,带领众皇室成员坐在高台上,观赏水面壮丽之景。此外,还用琉璃制灯,中流驾龙舟,奏梵乐及作禅诵,绕路而返。
在诗人的笔下,暗夜,河面上升起团团火焰,火焰中开出朵朵莲花,沿着水面蜿流而下。伴着燃尽的灯花,人们对亲友的祈愿,水下的鱼龙或许都猜到了几分。透过这热闹的景象,诗人领悟到,现实世界的一切,皆是虚幻不实的,故无须慨叹热闹过后的黑暗、冰冷。
杨循吉(1456—1544),字君谦,也作君卿,号南峰、雁村居士等,江苏人。成化二十年进士,授礼部主事,因病致仕。此后结庐于姑苏硎山下,课读经史,不精熟不止。作文淫思竟日,不肯苟。正德庚辰年(1520),武宗庙幸南都,召赋《打虎曲》,“每扈从,辄在御前承旨,为乐府小令,然不授官,与优伶杂处。君谦耻之,谋于贤,为请急放归。……晚节落莫,益坚僻自好,寄食以卒。自为圹志。”[76]其诗多直抒胸臆,平易晓畅,不事雕琢。
在杨循吉描写民间过年习俗的《除夜杂咏》中,我们可以看到明代江浙地区佛教与民间神祇信仰的融合。诗歌前部分云:
岁除当此夜,洒扫事匆匆。
井上皆封草,门前尽画弓。
祠堂神影挂,客座佛筵崇。
撒豆祈儿疾,存炊忌釜空。
辟瘟烧术暖,承俗燎柴红。
启箧新衣振,除尘旧室攻。
买饧迎灶帝,酌水祀床公。[77]
据清人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卷十二《过年祀神》载:“岁终择吉,供神轴画像佛纸,具牲礼糕果,以祀百神。门阑井厕,豚栅鸡栖皆有祭。”[78]从这些具体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佛教对吴中风俗节日的渗透,这首诗也反映了这一现象。
杨循吉善病,性格狷僻,与禅僧交情匪浅,如《果前堂南归》:
云水飘然一老僧,头颅种种貌棱棱。
人间正果修将满,天下名山遇即登。
向外见来终不实,从前学得是无能。
此归莫向舟中结,且卧随身七尺藤。[79]
禅宗讲求悟性,认为心外无法,心外无佛。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皆是我们自心的显现,故应向内体验,而非向外务求。
与禅僧酬答之诗作,还有《送楚岩往支硎山》,其诗云:
昔有支公者,曾为此山客。
……
今师遂当往,远续前人迹。
我今何以赠,小偈聊塞责。
切烦大士前,我为启胸臆。
慧眼无不观,是物皆润泽。
如何不见我,困此尘俗役。
愿垂杨枝露,洒我一点滴。
不愿官禄高,不求财宝积。
但愿尘劳中,早脱奔走厄。
无灾复无难,居家作禅伯。
保此清净正,永离种种色。
与师结晚交,来著登山屐。[80]
支硎山乃吴中佛教名山,开山祖师乃东晋名僧支遁(314—366)。在诗歌后半部分,诗人表达了潜心向佛的诚意,仕途官禄、财富美色对他来说,都是尘累。只希望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地在家修行,脱离俗世苦海。值得一提的是,此诗语言极为通俗、近似俳语。钱锺书曾评价明初吴中刘珏《寄傲园小景自题》酷肖竟陵,“亦犹公安派诗之隐开于杨循吉,而皆无人道及也”[81]。即指杨循吉浅易流畅的诗风,开公安三袁之先河。
此外,杨循吉表现出对《华严经》的兴趣,其《百花庵主见访》云:
一春高卧只垂帘,说著浮名病又添。
闻道百花庵可住,他时借我读《华严》。[82]
《华严经》是大乘佛教的重要经典之一,阐述了圆融无碍的义理,被诸宗奉为宣讲圆满顿教的“经中之王”。又《禅灯》云:
法体光明无障碍,譬如灯火破群昏。
一灯能作百千灯,百千灯自一灯化。
自百千灯照一室,其光无坏亦无杂。
如是乃至一灯照,一室所见光亦然。
百千灯多一灯少,而其光体实不异。
是故我今持此灯,愿献宝林尊者前。
长令获此大光明,与彼迷生作前道。[83]
关于圆融,《华严经》里是用帝释天之网的比喻表达了这个概念。据载,在天神帝释天宫殿装饰的珠网上,连缀着无数宝珠,每颗宝珠都映现出其他珠影。珠珠相含、影影相摄、重叠不尽,映现出无穷无尽的法界,呈现出圆融和谐的绚丽之景。在此基础上,杨循吉以灯光的圆融互摄、重重映现,来比喻自己学禅的心得及达到的证悟境界。坦白地说,从审美境界上看,诗歌枯涩空幻,俨然僧人偈语,毫无美感可言。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反映出杨循吉晚年涉佛程度之深。
通过对阳明生活朝代之前文人涉佛诗的简单分析,我们发现,明初到明中前期,文人与佛禅的关系,除了受其本身狂傲固执的性格、多舛跌宕的命途、贫寒多病的生活影响外,还与统治者对佛禅利用限制之政策有关,如“三教合一”“禅净合流”“儒释同根”“明心见性”等思想。虽然,明初禅学并无创新性发展,但仍在喘息着向前,保持了不弱的势头。首先,这体现在明初日本僧人来华的访学求道上;其次,体现在对民间风俗的渗透上,代表作品如李东阳的《河灯》和杨循吉的《除夜杂咏》等;最后,文人用类似偈颂的语言写成之涉佛诗,反映了明代中前期禅宗的发展情况及对文人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从地域上看,诗歌有涉佛之作的多属禅宗重镇——江浙一带的文人。
[1] (清)张廷玉等:《明史》卷1,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页。
[2] 杜继文主编:《佛教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35页。
[3] (清)张廷玉等:《明史》卷50,第1306页。
[4] 曹刚华:《明代佛教方志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95页。
[5] (明)幻轮编:《释鉴稽古略续集》卷2,《大正新修大藏经》(以下简称《大正藏》)第49册,新文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3年版,第924页下。
[6] (明)明河:《补续高僧传》卷14,《新编卍续藏经》(以下简称《续藏经》)第134册,新文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94年版,第255页上。
[7] (明)幻轮:《释鉴稽古略续集》卷2,《大正藏》第49册,第924页下。
[8] (明)明河:《补续高僧传》卷14,《续藏经》第134册,第255页上。
[9] (清)张廷玉等:《明史》卷2,第27页。
[10] 怀效锋点校:《大明律》卷11,辽沈书社1990年版,第87页。
[11] 钱伯诚、魏同贤、马樟根主编:《全明文》(第一册)卷8,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14页。
[12] 钱伯诚、魏同贤、马樟根主编:《全明文》(第一册)卷8,第115—116页。
[13] 钱伯诚、魏同贤、马樟根主编:《全明文》(第一册)卷13,第195页。
[14] 钱伯诚、魏同贤、马樟根主编:《全明文》(第一册)卷13,第195—196页。
[15] 钱伯诚、魏同贤、马樟根主编:《全明文》(第一册)卷10,第145页。
[16] (明)宋濂著,祩宏辑,钱谦益订:《宋文宪公护法录》卷6,《明版嘉兴大藏经》(以下简称《嘉兴藏》)第21册,新文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版,第657页下。
[17] (明)宋濂著,祩宏辑,钱谦益订:《宋文宪公护法录》卷6,《嘉兴藏》第21册,第658页上。
[18] (清)张廷玉等:《明史》卷145,第4079—4081页。
[19] (清)张廷玉等:《明史》卷145,第4081页。
[20] (姚秦)鸠摩罗什:《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经》,《永乐北藏》第36册,线装书局2000年版,第577页。
[21] (明)朱棣编:《神僧传》卷1,《大正藏》第50册,第948页中。
[22] (明)朱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集注》之序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23] (明)朱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集注》之序文。
[24] 王崇武:《明成祖与佛教》,《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1949年第1期。
[25] 《太宗永乐实录》卷128,江苏国学图书馆传钞本。
[26] 《英宗正统实录》卷7,江苏国学图书馆传钞本。
[27] 《英宗正统实录》卷315,江苏国学图书馆传钞本。
[28] (明)朱见深:《御制重修灵光寺碑》,《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52册,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48页。
[29] (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27,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684页。
[30] (清)为霖道霈重编:《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卷1,《续藏经》第125册,第403页下。
[31] (明)沈士荣:《续原教论》卷2,《嘉兴藏》第20册,第327页下。
[32] [美]牟复礼、[英]崔瑞德编:《剑桥中国明代史1368—1644年上卷》,张书生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42—143页。
[33] (明)净柱辑:《五灯会元续略》“凡例”,《续藏经》第138册,第834页下。
[34] (清)自融撰,性磊补辑:《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10,《续藏经》第137册,第715页下。
[35] (明)祩宏辑:《皇明名僧辑略》,《续藏经》第144册,第409页上。
[36] (明)智旭:《灵峰蕅益大师宗论》卷5,《嘉兴藏》第36册,第347页下。
[37] (明)净柱:《五灯会元续略》卷1,《续藏经》第138册,第864页上。
[38] (清)自融撰,性磊补辑:《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14,《续藏经》第137册,第748页下。
[39] (明)许元钊录:《云门麦浪怀禅师宗门设难》,《续藏经》第127册,第1003页下。
[40] (法孙)弘翰汇编,弘裕同集:《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2,《续藏经》第125册,第132页下—133页上。
[41] (明)明河:《补续高僧传》卷22,《续藏经》第134册,第334页下—335页上。
[42] (明)元贤:《继灯录》卷1,《续藏经》第147册,第729页上。
[43] (明)高启:《高太史大全集》卷13,影江南图书馆藏明景泰庚午徐庸刊本,《四部丛刊初编》集部第1540册,上海书店1985年版。
[44] (明)高启:《高太史大全集》卷12,《四部丛刊初编》集部第1540册。
[45] (明)高启:《高太史大全集》卷12,《四部丛刊初编》集部第1540册。
[46] (明)高启:《高太史大全集》卷12,《四部丛刊初编》集部第1540册。
[47] (明)高启:《高太史大全集》卷9,《四部丛刊初编》集部第1539册。
[48] (明)张羽:《静居集》卷4,江安傅氏双鉴楼藏成化中刊本,《四部丛刊三编》集部,上海书店1985年版。
[49] (明)张羽:《静居集》卷1,《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0] (明)张羽:《静居集》卷5,《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1] (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闰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673页。
[52] (明)张羽:《静居集》卷4,《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3] (明)张羽:《静居集》卷4,《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4] (明)张羽:《静居集》卷5,《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5] (明)徐贲:《北郭集》卷2,江安傅氏双鉴楼藏成化中刊本,《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6] (明)徐贲:《北郭集》卷6,《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7] (明)徐贲:《北郭集》卷6,《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58] (明)丁鹤年:《鹤年诗集》卷1,《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21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影印,第506页。
[59] (明)丁鹤年:《鹤年诗集》卷2,《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217册,第530页。
[60] (唐)于頔编集:《庞居士语录》卷上,《续藏经》第120册,第55页上。
[61] (明)丁鹤年:《鹤年诗集》卷2,《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217册,第523页。
[62] (明)丁鹤年:《鹤年诗集》卷1,《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217册,第504—505页。
[63] (宋)释正受编:《嘉泰普灯录》卷18,《续藏经》第137册,第266页上。
[64] (清)钱谦益撰集,许逸民、林淑敏点校:《列朝诗集》,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462页。
[65] (宋)普济著,苏渊雷点校:《五灯会元》卷4,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04页。
[66] (清)钱谦益:《列朝诗集》,第2459页。
[67] (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第264—265页。
[68] (明)陈献章:《白沙子》卷6,东莞莫氏五十万卷楼藏嘉靖中刊本,《四部丛刊三编》集部。
[69] (宋)普济:《五灯会元》卷3,第129页。
[70] (宋)普济:《五灯会元》卷4,第203页。
[71] (明)沈周:《石田诗选》卷4,《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249册,第609页。
[72] (清)钱谦益:《列朝诗集》丙集第8,第3241页。
[73] (明)沈周:《石田诗选》卷7,《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249册,第677页。
[74] (明)李东阳:《麓堂诗话》,《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391—1392页。
[75] (明)李东阳:《怀麓堂集》卷93,《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250册,第997页。
[76] (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第281页。
[77] (明)杨循吉:《松筹堂集》卷2,《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3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203—204页。
[78] (清)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卷12,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53页。
[79] (明)杨循吉:《都下赠僧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3册,第307—308页。
[80] (明)杨循吉:《都下赠僧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3册,第307—308页。
[81] 钱锺书:《谈艺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259页。
[82] (明)杨循吉:《都下赠僧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3册,第309页。
[83] (明)杨循吉:《都下赠僧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3册,第309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