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年女性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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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最后的女性遗民罗庄

附李慎溶

出生于十九世纪末的罗庄(1896—1941),创作生涯实际已基本介入民国时段,然而对于旧王朝、旧文化的眷念坚守姿态,使她成为绝不多见的女性遗民词人。罗庄以家世渊源赏爱于王、况等老辈事,也折射出彼时词坛复杂生态之一隅。世纪之交的另一“名父之女”李慎溶也可附此一说。

一 “今日犹自不能忘”的故国情怀

罗庄字寤生[63],一作婺琛,又字孟康,浙江上虞人,学者、藏书家邈园公罗振常长女,近代著名金石家罗振玉女侄。自小生长淮安,短期寓居东瀛,后定居上海。孟康沾濡家学,耽坟籍,尤喜填词。邈园谓子女云:“诗词当如初日芙蓉,而不当若晚秋杨柳”,即题其词集曰《初日楼集》。年三十一,归周延年子美为继室,九年生三子一女,支持盐米不暇。迨抗战起,沪上沦陷,时子美病,孟康遂携子女避兵祸三阅月,自浔溪辗转至大唐兜,幸得生还。然孟康经此摧折,罹心悸之疾,年四十七而卒。

邈园公于孟康去世百日时作《祭长女庄文》,痛悔备极:“汝之所遭,固不肯尽言,以增两亲之忧。然一回相见一回憔悴,终至形神俱失。嗟乎!以吾婉娈膝前,丰神如画之娇女,乃令其憔悴至于斯耶!”“汝之肖予者至矣!坚定似予,兀傲似予,狭隘似予,重德义而轻金钱亦似予。甚至好花草、书画、明窗、净几亦无不似予。”“我于今世为怪物,为不祥之人,汝不以为怪,不以为不祥而步趋维谨,好者好之,恶者恶之……嗟乎!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予阅世数十年,除二三友朋外,辄不为人所谅,不图管、鲍之交,牙、期之契,乃得之于吾女。则今之一朝永诀,予之心痛为何如也!”至文末已几不成语:“太史公曰尚何言哉!尚何言哉!此后吾之于汝,亦即缄口不言矣”,令人一掬心酸之泪。父女相知如此,恐不是因罗庄“为淑女为贤妇,无可訾议”,而是因为其继承了振常“坚定”“兀傲”“狭隘”种种不合时宜的心性品格。振常寒士,毕生周旋枯蟫故纸中,仅免于冻馁;值“大盗移国,宇内骚然”[64]之世,颇以文化遗民自任。生存于清、民间解构与重建的时代浪潮中的邈园公,对某些规则颇致不屑,对某些传统却坚持固守。冲突之下,对女儿有一种矛盾的期许:课以诗文却不许有损女德;教导其“文字宽和”、颐养福泽的同时又需“严于律己”“内省不疚”。这样的“养生之术”“却病之方”并未疗救孟康“膏兰烧煎”的病体,振常亦以哀故,次年下世。

孟康涉吟咏甚早,为邈园评价为“摹《花间》即《花间》”的两首小词《菩萨蛮》与《更漏子》[65]不过中规中矩的闺中习作,除了醰醰古味外也无多可圈点处。那些突出闺闼、不那么“运笔空灵,含思温婉”[66]的作品似更佳:

爽气揭天宇,佳日正重阳。幽人置酒招我,胜境赏秋光。直上琼楼高处,俯察满前景物,纤芥未容藏。只惜东篱下,才放一枝黄。

历千古,垂百代,几沧桑?流转故事,今日犹自不能忘。见说登高儿女,一例佩萸簪菊,相率兴如狂。何似名园内,雅集醉瑶觞。

——水调歌头·海藏楼登高视文渊

海藏楼为郑孝胥书斋,孟康以家世得瞻其概,“便移山挥日,只余太息”“流转故事,今日犹自不能忘”,感喟深沉、笔力重大而别有心曲存焉。如果说海藏楼在民初之世是前朝文化符号式的存在,那么光绪崇陵即相当于遗民文人们的精神支柱。故孟康《金缕曲·题刘翰怡少府〈崇陵补树图〉》一首情绪最浓足、声调最高亢:

鸿爪留缣素。忆当年、风埃澒洞,衣冠尘土。独有孤臣怀劲节,痛念故宫禾黍。叹陵寝、松楸谁补?梁格庄前披夕照,把锄犁、植满冬青树。葱郁气,散还聚。果然丽日光重吐。启中兴、旧京丰镐,金瓯初固。收复神州宜指顾,未卜天心可许。奈几辈、城狐社鼠。争似先生成大隐,这丹忱赤胆超今古。图画里,自容与。

刘翰怡[67]名承干,工部郎中、内阁侍读学士刘锦藻长子,溥仪赏三品卿衔、候补内务府卿,时人咸以刘京卿尊称之。刘氏父子因著书进呈,颇邀异宠,逊清后,翰怡甘为遗少终身。光绪崇陵工程民国间方竣,梁鼎芬匍匐集赀,为种树数万;十年后,翰怡叩谒帝陵,见陵木无多,为具疏补种,又作《崇陵补树图》,夏敬观、杨度、夏寿田等先后题咏之,孟康亦为父执慨然赋词。“孤臣劲节”“故宫禾黍”已相当刺眼,“收复神州”“城狐社鼠”云云尤为诛心,整首《金缕曲》毋宁直接目为一篇遗民陈情状。孟康一介弱女,站在郑海藏、沈寐叟、梁节庵一众名家耆宿后的身影显得模糊而黯淡,但其守志之坚笃、发语之激厉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位清遗民。生于遗老之家,长于乱世之际,未接受一日新式教育,未承担一日社会事务,孟康实无多少自由选择与判断的能力。她本能地抗拒着成为新女性的自觉,又不可避免地自困于旧才女的识见,对于她的这些精神内涵落后、错位于时代的作品的评骘,需付予“足够的温情、理性与体谅”[68]

二 “被男人们宽容出来的才女”

陆蓓容:《罗庄:被男人宽容出来的才女》,《新京报·文化周刊》2013年9月7日。

因“名父”“名伯”之荫泽,又久居沪上“轴心”,罗庄深受诸大家如况周颐、王国维、郑孝胥等之褒宠。况周颐就推其“立意新颖,语多未经人道”,欲罗致门下,振常以“恐盛名损福”之门面语婉谢之,实则不惬意于蕙风作派也。另外,王国维亦颇致欣赏,愿为其词集作序,振常喜甚,欲命拜师,后未及成而观堂已先逝矣。罗氏父女即着手编印《观堂诗词汇编》,特别是观堂生前未遑校勘的《人间校词札记十三种》均由罗庄一一录出、详校,得以刊发问世。罗庄虽没有正式拜入观堂门庭,却可称得上事实层面的私淑弟子[69]

卸下文坛名公们因种种原因为之加持的光环,来看一看罗庄实际的创作情况:

木叶声干凉意满,墙头屋角秋零乱。落月穿篱光照眼。清露泫,牵牛花袅青丝蔓。便觉越罗寒不暖,袷衣欲试吴绫软。早晚凭高迎候雁。穷睇眄,疏林指点霜枫岸。

——渔家傲

最是东风忙不住,迎得春来,又送春归去。几日夭桃秾艳吐,如何一霎飞红雨? 踏遍绿杨芳草路,十二金铃,犹系花开处。数尺游丝萦落絮,黄鹂百啭深深树。

——蝶恋花

四宇荆榛,十年荏苒,故园重到堪惊。渐荒三径,略认旧门庭。却访茅檐故老,歌薤露、尽已凋零。登高望,晴风吹野,乱草没郊垧。愁生。当此际、伤今怀古,幽愤难平。叹兴亡如梦,蛮触犹争。恨少凌云才思,追全盛、感赋芜城。沉吟处,夕阳西下,晚寺动钟声。

——满庭芳·季妹养疴淮上,尝登南城晚眺,归为述其景物寥落之状,恨未能诗以写之,因代填此阕

虽然“清露泫,牵牛花袅青丝蔓”“十二金铃,犹系花开处”称得上描摹入微、“静细绝伦”[70],《满庭芳》上下两结处也略能得沉厚之旨,但整卷词摹习痕迹颇重,艺术水准绝不能称高。孟康谓寻常“闺中名士”[71]尚可,“气韵纵不凌驾古人,亦分庭抗礼,无挠屈也”[72]则委实难副。今人陆蓓容说得好:“取罗庄一首词,再取若干清代女性词作放在一起,不说彼此间难分高下,就连各人的文风面目也都一样模糊。”“其最佳者明白如话而语意活泛,或者偶能肖似古人。次等则有句无篇,能令人眼前一亮,却终究稍欠流转。再次一等,便与自古以来满坑满谷的闺秀诗毫无区别了”,“才华与性别无关”,[73]更是相当有眼光的持平之论。盯住前人的“宽容”,其实是无助于清晰认知罗庄,也无助于给出准确的词史判断的。在传统性别视角所产生的巨大立场、话语偏差下,诗词史中“被男人宽容出来的才女”又何止罗庄一人?作家孙犁有言:“中国女作家少,历史观之,死于压迫者寡,败于吹捧者多。初有好土壤而后无佳气候,花草是不容易成活壮大的。”[74]此语足为评论者戒。

“如果说清代果然存在‘才女文化’,那么同样受到才女的训练,却刚好身处于清末民初转折期的闺秀,如何调适自己,并看待女性文学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在现代女作家正式登上文坛之前,传统才女如何参与文化活动?这个过程是否与同时期旧式文人的命运平行?我们以为,探索清代女性与文学的问题,不应受限于进步的革命史观,而忽视了王朝末期最后的风华。”[75]罗庄——这个在清末民初社会变革中面目独异的女词人,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性别文学的典型观察样本。

三 李慎溶

最后可略谈早逝的才媛李慎溶(1878—1903),字稚清,闽词人李宗祎女,李宣龚[76]妹,孙鸿谟室。稚清承庭训,“髫龄绝慧”,“吐秀诣微,深契音中”[77],遗《花影吹笙室词》。稚清以闺秀负词名,当世名家林纾、王允皙、樊增祥、周树谟、郭则澐、金兆藩、许承尧、叶恭绰皆称赏之,朱祖谋更径集其句为题咏[78]。首先看《蝶恋花》:

一夕凉飚辞旧暑。飒飒墙蕉,恐是秋来路。转眼熏风时节去,不知燕子归何处。抽纸吟商无意绪。短槛疏窗,难写黄昏句。今夜夜深知更苦,阶前叶叶枝枝雨。

笔意颇轻灵流转,上片尤警秀动人。芭蕉飒飒作声,原是秋之脚步所撩动,凉意遂可触可感;语、境之新异,虽老宿名家亦难措手。黄濬评曰:“此词非夙慧妙诣不能道……以适用内典身如芭蕉为双关语也”[79],稚清因得名“李墙蕉”[80]。诸家题辞如“秋在心头人不觉,错疑来路是蕉林”[81]“滴滴芭蕉心上雨,秋声长在曲阑干”[82]“墙阴却补丛蕉绿,写得秋来路也无”[83]皆檃栝于此。《一落索·春雨缠绵偶以遣闷》新意稍有不及,清隽则不逊上篇:

晓雾溟蒙庭树,弄晴无据。深垂帘幕护清寒,却约得炉香住。燕燕莺莺无语,恼将春去。只多落絮与飞花,还未到听秋雨。

词上下两结俱摇曳流美。“深垂帘幕护清寒,却约得炉香住”似得自放翁“重帘不卷留香久”句;“只多落絮与飞花,还未到听秋雨”,是春犹未尽,已动秋思,宕开一笔,慧心自现。稚清存世词不多,除“飒飒墙蕉”“听到秋雨”外,尚有多处描写到声音:“何处听清商,竹院虚廊。夜阑却讶雨敲窗”“影如潮满,明月江山。曾入梦、却被箫声吹断”“绕砌鸣蛩旧识,凉宵厌寂寞,来伴低语”“更凄迷、夕阳尽处,数声过雁”……雨滴、箫声、虫鸣、雁啼……这多重声响汇集成一片秋籁,并入词人心底。此即“自然之眼”“自然之舌”一路,非性情敏感逾常者不能办。

与小令相比,稚清中长调中往往那种“好景难留、岁月不居的浓重忧伤”[84]似更为明显:

恨轻被红尘缠着。往岁湖山,似曾留约,梦里沧波。去帆摇曳向何托。竹窗灯火,欢笑地浑如昨。畅好故园春,却孤我、听莺阑角。

萧索。恁苏堤柳色,犹倚翠腰新削。湔裙又近,有多少画桡芳酌。奈别后恻恻寒轻,怕征袂、和人飘泊。漫细数归期,容易江莲香落。

——长亭怨慢·戊戌二月寄拔可长兄杭州

越山清绝,泛湖光、中夜翛然孤引。一片玲珑,惊骤冷、月底杨花吹鬓。渔屋风生,篷窗人悄,谁解听高韵。细波轻桨,睡鸥沙际难稳。长叹系梦西泠,夷犹片棹,欲去频无准。闻说交芦庵外树,犹怨当年先隐。半霎沉埋,水孤天阔,渺渺游人恨。传来新句,旧愁平地盈寸。

——百字令·和林畏庐诗丈泛湖之作

“翠腰新削”“江莲香落”“月底杨花吹鬓”“旧愁平地盈寸”,刻意雕琢的字句背后托寓了无边无际的人天怅惘之感。或许如樊樊山所言:“好女莫填词,呕尽冰茧丝”,稚清“恨轻被红尘缠着”的无心之叹竟成词谶。这位属于秋天的少女以二十六龄遽然仙去,如流星一般,甫一闪现出光芒即迅疾陨落,不能不让人想起三百年前的午梦堂故事[85]。稚清仅仅步入二十世纪三个年头,但已从清末飘荡着脂粉味的重重帘帏之中颖拔而出,难得地逗漏出几分清新和性灵——或许这正是“天将间气付闺房”的小小昭示。在她身后,女性词的元气和生机正在历史的烟波深处悄然孕变。


[1]姚倚云(1863—1944,字蕴素,安徽桐城人,姚鼐五世侄孙,范当世继室,有《蕴素轩词》)、屈蕙纕(1860—1932,字逸珊,浙江临海人,王咏霓继室,有《含青阁诗余》)、吕景蕙(约1873—约1924,字若苏,号璇友,江苏阳湖人,有《纫佩轩诗词草》)、杨延年(1880—1915,字玉晖,杨昌浚侄孙,左宗棠孙左念康室,有《椿荫堂词存》)等。

[2]冼玉清《广东女子艺文考》:“就人事而言,则作者成名,大抵赖有三者。其一名父之女,少禀庭训,有父兄为之提倡,则成就自易;其二才士之妻,闺房倡和,有夫婿为之点缀,则声气自通;其三令子之母,侪辈所尊,有后嗣为之表扬,则流誉自广。”长沙商务印书馆1941年版,第1页。

[3]徐珂:《近词丛话》,载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221页。

[4]王蕴章《然脂余韵》:“盘珠尤以词著。有清中叶以后,闺阁倚声,不得不推苏之庄、浙之吴为眉目。《秋水》一编,艺林传播……兼金双玉,美不胜收”;“左锡璇……是能从大处落笔,不作小红低唱者。”

[5]吕凤生年据《清声阁词·词目》“光绪壬辰二十四岁”可推知为1868年;卒年据《中央时事周报》1934年第六—七期佚名《女词家吕桐花》,逝于当年一月二十六日。

[6]赵椿年(1870—1942),字剑秋,赵翼五世孙。光绪进士,官至江西知府。入民后任农工商部参议,元、五两任财政次长。著有《石鼓十种考释》《金石杂录》《覃揅斋诗文存》《癸酉消夏诗》等。

[7]樊增祥题《清声阁诗余》诗有“楹联二七蚕头字,亦与孙洪铁线侔”句;谭祖任题词有“金荃咏罢,银钩还肄官帖”句。

[8]《清声阁诗余》三卷共三百三十首、《和小山词》二百五十五首、《和漱玉词》五十七首、《和淑贞词》三十一首。民国二十五年(1936)刻本。

[9]见《女词家吕桐花》。

[10]近年有徐燕婷文《民国女词人吕凤的文学生活——以〈清声阁词〉为中心》,《文汇报》2019年11月18日。

[11]樊增祥:《赵嫂吕夫人属题清声阁集并谢篆联之惠》,《清声阁诗余》,民国二十五年(1936)刻本。

[12]刘宗向:《金缕曲·题内子所绘清声阁填词图》,《清声阁诗余》,民国二十五年(1936)刻本。

[13]《武进赵公椿年暨元配吕夫人合葬墓志铭》,夏仁虎撰,傅增湘、俞陛云书,赵、吕季孙赵祖纯誊录。

[14]张伯驹:《春游社琐谈 素月楼联语》,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页。

[15]汪曾武《趣园味莼词序》:“于是澥内遗相率托于令慢,寓其忧思,沤社、须社,南北相遇;聊园、趣园,故都复振。”1941年铅印本。

[16]董康:《清声阁诗余序》。

[17]董康:《清声阁诗余序》。

[18]张牧石:《谭家菜、聊园词社及其他》:“……‘聊园词社’在近代词史上的地位和影响是留下了。”《津沽旧事》,天津市文史研究馆编,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版,第63页。

[19]充溢晚近词坛的“梦窗风”,时间可大体划定在1899—1931年。王鹏运、朱祖谋合校的《梦窗甲乙丙丁稿》梓行后,郑文焯、张寿镛、陈洵等先后校勘、笺释、评点梦窗词,由理论而创作,导引为词坛主流。“没有一位词人像吴文英这样在晚清民国词坛受到如此多的词学家的青睐,得到如此崇高的评价,拟学梦窗成为晚清民国词坛时尚。”见王湘华《晚清民国词集校勘研究》(岳麓书社2012年版),“晚清民国梦窗词风”一节。

[20]语自马大勇师《晚清民国词史稿》“论彊邨词”一节,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年版,第130页。

[21]《悔龛词》中此类词如《石州慢·题谭篆青聊园填词图,用遗山体》《水调歌头·戏为人题醉钟馗》等。

[22]刘宗向《金缕曲·题内子所绘清声阁填词图》:“振鸣凰、哕哕清声起。”

[23]严迪昌《金元明清词精选》:“晚清外侮频仍,天国举义,‘士’之神魂心绪或激荡、或愤懑、或奇酷、或迷茫,造就词史在殿末之期又晚霞一放,幽花重绽,终结之篇是颇斑斓的。”凤凰出版社2002年版,前言页。

[24]钱南秀:《薛绍徽及其戊戌诗史》,载[加]方秀洁、[美]魏爱莲编《跨越闺门:明清女性作家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08页。

[25]此组词未标明写作时间,依作于庚午年的《百字令》其后数首中的节序描写推定为辛未。

[26]参见黄晓丹《从林下之风到闺房之秀——盛清女性写作背后的身份认同》,《齐鲁学刊》2013年第5期。

[27]叶庆曾:《亭秋馆词钞序》,《亭秋馆词钞》,民国元年(1912)刻本。

[28]陈夔龙(1855—1948),又名夔鳞,字筱石,又作小石、韶石,号庸庵、庸叟、花近楼主,贵州贵筑人。十九岁中举人,入丁宝桢幕。光绪十二年中进士,因一字之误置三甲,不得入翰林。兵部任上时得荣禄、奕劻、李鸿章倚重,官至顺天府尹。夔龙坚决抵制变法,尝会审“六君子”。庚子年筹资镇压拳民,得慈禧赏识,留京参与签订《辛丑条约》。为慈禧、光绪帝筹办“西狩”事宜。后历巡豫、苏,督川、鄂,调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长芦盐政。逊清后以遗老身份寓居上海,曾参与超然吟社活动。据《辛亥革命——贵州事典》,《贵阳文史资料选辑》。

[29]钱塘许氏为清代望族。禧身祖父学范官至京师顺天府治中,合家呼“京兆公”,自是家族科第兴旺,七子中,四人中举人,三人点翰林,时有“七子登科”之誉。禧身姊婿廖寿恒官礼部尚书;从兄庚身以军机处章京入仕,官至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寿身(后更名彭寿)与父乃普“父子鼎甲传胪”,任礼部侍郎,“辛酉政变”中以上疏请治“肃党”陈孚恩“党援之罪”而声震朝野;兄佑身为俞樾第二婿,妇绣孙有《慧福楼词》,女之仙、之引、之雯皆有才名。陈夔龙《梦蕉亭杂记》卷一:“余与嘉定廖尚书寿恒,先后随任黔中,同为泰和周氏婿。嗣缔姻钱塘许氏,又系尚书作伐。许夫人为尚书夫人之胞妹,重重姻娅,交谊弥敦。”

[30]许禧身《偕园吟草·含真图咏》:“……七月二十一,洋兵枪炮逼城,予不得已怀利剪与阿芙蓉膏以备非常。”《亭秋馆诗钞》。

[31]陈夔龙:《亭秋馆诗钞序》,《亭秋馆诗钞》,民国元年(1912)刻本。

[32]《皇清诰封一品夫人陈尚书继配许夫人墓志铭并序》:“凡有规画,夫人赞助之力为多”,引自《杭州文博》第五辑。陈夔龙《水流云在图记·严城决策》:“(夫人认为)各国遇我情势,亦殊非一致要挟者”;“由是天心厌祸,各国亦如约缔盟,诚非始愿所及。”又,宣统二年监察御史江春霖上书弹劾弈劻,理由之一即“老奸窃位,多引匪人”。复奏:“陈夔龙继妻为前军机大臣许庚身庶妹,称四姑奶,曾拜弈劻福晋为义母。许宅寓苏州娄门内,王府致馈,皆用黄匣,苏人言之凿凿”;“夔龙赴川督任,妻畏道逗留汉口,旋调两湖,实弈劻力。”

[33]此词调应为《念奴娇》。

[34]徐琪(1850—1918),字玉可,一字涵哉,号花农,浙江仁和人,俞樾弟子,自幼与禧身三兄佑身善。光绪庚辰进士,官至兵部左侍郎、内阁学士,有《玉可庵词存》,俞樾、李慈铭为题序。

[35]同科进士中,陈夔龙显达最早、擢升最速,时人目为“巧宦”,盖指其善于投机钻营,蒙荣禄、弈劻、慈禧荣宠。今人陈捷延有诗咏之:“青蝇附骥已高升,媚夷卖国更飞腾。”《过客吟捷延咏史诗存》,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1894页。

[36]刘权之(1739—1818),字德舆,号云房,乾隆二十五年(1760)进士,以编纂《四库全书》功,升侍讲,累迁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吏部尚书。后授军机大臣、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少保,卒谥文恪。刘若珪(? —1854)字桐坡,嘉庆十八年(1813)中副榜,由工部员外郎就外职,历署遵化、黄州等府,题补安陆,迁盐法道,未赴任而太平军占黄州,去职,咸丰四年(1854)为太平军击毙于武昌。

[37]曾纪官(1852—1881),字剑农,一字愚卿,号郯卿、思臣。同治七年(1868)入湘乡县学,16岁考取优廪生,伯父曾国藩以“少年秀才”称之。光绪二年(1876)以正一品荫生授员外郎,签户部云南司兼广东司行走,钦加三品衔。身后诰授奉直大夫、通议大夫,赐赠光禄大夫、建威将军。纪官原配夫人为曾国藩内侄女。

[38]程琼:《〈分绿窗词钞〉序》,长沙友善书局民国三年(1914)版。

[39]据郭延礼、郭蓁《秋瑾诗文选注》考证,秋瑾《鹧鸪天》应作于光绪三十年(1904)赴日后不久。

[40]朱祖谋曾作《清词坛点将录》,仅见榜名而未成文。后闻野鹤抄录呈龙榆生,以“觉谛山人”之名发表于《同声月刊》1941年第1卷第9号。“分布词史”参考自王培军“分布诗史”之论,黄晓峰《王培军谈近代诗人排名风尚》,《东方早报》2014年12月14日第2版。

[41]《梦苕庵清代文学论文集》,齐鲁书社1983年版,第159页。

[42]汪梦川:《南社词人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26页。

[43]《梦苕庵清代文学论文集》,第174页。

[44]左宗棠刊《慈云阁诗钞》,汇刻岳母王氏以下诸女子所作诗:筠心夫人有《饰性斋诗钞》、妻妹茹馨夫人有《静一斋诗草》、内侄女德媗夫人有《冷香斋诗草》;文襄诸女中慎娟夫人有《小石屋诗草》、静斋女士有《绮兰室诗草》、湘娵夫人有《琼花阁诗草》、少华夫人有《淡如斋遗诗》。《静一》《冷香》二稿附词。见夏敬观《忍古楼词话》,《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376—377页。

[45]陈三立:《夏君继室左淑人墓志铭》,《缀芬阁词》,民国二年(1913)刻本。

[46]夏敬观:《左淑人行述》,《缀芬阁词》。

[47]左又宜母为夏敬观七叔祖夏廷樾第三女。夏敬观(1875—1953),字剑丞,号盥人,又号吷庵,江西新建人。光绪二十年(1894)举人,纳粟以知府分发江苏,见赏于两江总督张之洞,后任复旦公学监督、中国公学监督。入民后出任浙江教育厅长,民国十三年(1924)退隐沪西。夏氏博涉经史、声乐、书画,尤以诗词为世推重。

[48]夏敬观:《左淑人行述》,《缀芬阁词》。

[49]见诸宗元《缀芬阁词序》、陈诗《尊瓠室诗话》(转引自陈谊《夏敬观年谱》,第44—45页,黄山书社2007年版)。

[50]夏敬观:《左淑人行述》,《缀芬阁词》。

[51]《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转引自孙克强、杨传庆、裴喆编著《清人词话》,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112页。

[52]黄庭坚:《答洪驹父书》,载郑永晓整理《黄庭坚全集辑校编年》,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33页。

[53]沈祖棻:《宋词赏析》,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70页。

[54]刘知几:《史通·模拟第二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58页。

[55]黄庭坚:《答洪驹父书》,载郑永晓整理《黄庭坚全集辑校编年》,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33页。

[56]《宋词赏析》,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70页。

[57]李明杰、周亚:《畸形的著述文化——中国古代剽窃现象面面观》,《出版科学》2012 年第5期。

[58]参见李明杰《中国古代著作权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

[59]参见姜斐德《略说次韵诗作为秘密的对话——兼论其对墨梅画的影响》,载王水照主编《首届宋代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19—329页。

[60]《锦霞阁诗词集》,载胡晓明、彭国忠主编《江南女性别集初编》下,黄山书社2008 年版,第1438页。

[61]二氏《然脂余韵》《清代妇女文学史》对《缀芬阁词》中抄袭作品予以表彰。

[62]语自陈维崧《妇人集》,周光培编《清代笔记小说》(第二十九册),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335页。

[63]庄生为难产,祖母范太夫人因名之曰庄,字寤生。见《初日楼主人罗庄年谱》,罗静编撰、周世光增补《初日楼稿》,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版。

[64]罗振常:《浮海词序》,《清词序跋汇编(第四册)》,冯乾编校,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1989页。

[65]《菩萨蛮》云:“丛兰泣露垂垂湿,美人堂上停瑶瑟。强起步中庭,玉阶残月明。流年知暗换,未忍捐秋扇。弄影爱团圞,佳名记合欢。”《更漏子》云:“柳烟浓,花雨细,寒逼绣帷人起。临晓镜,洗残妆,黛眉添画长。春过了,愁多少,满地落红谁扫?垂玉押,倚金铺,望沉双鲤鱼。”

[66]周延年:《初日楼遗稿序》,徐德明、吴琦幸整理《初日楼稿》,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107页。

[67]刘翰怡更重要的身份是清、民间藏书家,著名的“嘉业堂”主人,王国维称其“崛起丧乱之际,旁搜远绍,蔚为大家”。鲁迅致杨霁云信中云:“刘翰怡之刻古书,养遗老,是近于吕不韦式的。”翰怡能词,尝为况周颐评曰:“笔遒而意彻,非功力甚深不办”;“藻思绮合,芊绵温丽,读之齿颊俱香”。据徐中《嘉业堂藏书游记》、王国维《传书堂记》、况周颐《蕙风词话》。

[68]马大勇师《百年词史(1900—2000)》“清遗民”一节。

[69]罗振常论词主“和雅”,故不甚满意朱、况为主的“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的“某派”;在《历代词人考略》删订条例中,振常更批评况氏该书“贪多务得”“遗讥大雅”“任情拉扯”“辱没衣冠”“最无意味”等,皆可见反感。王氏欲序而未成,盖因长子之丧心情委顿、不久复自沉之故。详可参见彭玉平《夏承焘与二十世纪词学生态——以〈天风阁学词日记〉所记况周颐二事为例》(《词学》第三十五辑,华东师大出版社2016年版)、《罗庄论》(第八届中国韵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陈鸿祥《王国维与近代东西方学人》(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 年版)、严晓博《罗庄与王国维之词学关系》(《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16年第2期)。

[70]罗振常评语,《初日楼稿》,第46页。

[71]罗庄词《临江仙·是晚座客皆醉,惟王季淑姊洒然独醒,但亦渴甚,终夜》中语。

[72]侄罗继祖评语,《初日楼稿》,第90页。

[73]陆蓓容:《罗庄:被男人宽容出来的才女》。

[74]孙犁:《读萧红作品记》,载《耕堂劫后十种·尺泽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29页。

[75]傅璇琮、蒋寅主编,曹虹等撰稿:《中国古代文学通论·清代卷》,辽宁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95页。

[76]李宗祎(1857—1895),原名向荣,字次玉,号佛客,别署双辛夷主人,福建闽县人,沈葆桢外孙,与南社女词人徐蕴华之夫林寒碧为中表兄弟。年未四十,抑郁而终,樊增祥谓“疏俊似六朝人”。李宣龚(1876—1952),字拔可,号墨巢,有《硕果亭诗》《墨巢词》。民国间居上海,曾参与创办商务印书馆。

[77]王允皙题词。

[78]朱祖谋《烛影摇红·题花影吹笙室填词图即集其词句成一解》:“几日诗魂,不知燕子归何处。只多飞絮与飞花,换了门前路。曾采幽芳题句,况湖山、顿伤心素。娉婷一篴,解诉清愁,沉吟渐苦。”

[79]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转引自《二十世纪中华词选》,第1646页。

[80]夏敬观《忍古楼词话》:“拔可妹稚清女士著有《花影吹笙室词》……其《蝶恋花》有云:‘一夕凉飚辞旧暑。飒飒墙蕉,恐是秋来路。’为稚清女士词中名句,当时传诵,称之为‘李墙蕉’云。”转引自《清人词话(下)》,孙克强、杨传庆、裴喆编著,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 年版,第2133页。

[81]周树谟题诗。

[82]郭则澐题诗。

[83]金兆藩题诗。

[84]邓红梅:《女性词史》,第569页。

[85]吴用威题词:“绝代词华殿一军。峨峨兰秀醉超群。返生香是卷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