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命如灰

寒雨裹着冰碴子砸在青冥山脚的破庙顶上，陆厌把最后半张发霉的饼子掰碎泡进雨水里。瓦罐下的火堆噼啪作响，映得他腕骨上三道青紫鞭痕越发狰狞——这是三天前在码头扛货时，监工嫌他多看了两眼仙师飞舟赏的。

“哥...“草堆里传来细弱的咳嗽，十二岁的陆念蜷缩在褪色的道袍里，巴掌大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件道袍是三个月前他们在乱葬岗捡的，袖口还沾着暗褐色的血。

陆厌舀起一勺糊状物，手腕突然被滚烫的温度灼得一颤。他慌忙扯开妹妹的衣领，只见她锁骨下方浮现出蛛网状的冰蓝纹路——寒症又发作了。

“撑住，哥这就去...“话音未落，破庙的门板轰然炸裂。三个血衣人踏着风雪走进来，领头的男子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露出的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可算找到你了，涅槃仙体。“

陆厌抓起烧火棍横在胸前，后槽牙几乎咬出血来。这三个月中，他们已经换了七处落脚点，没想到还是被血衣楼追上。上次遭遇追兵时，他亲眼见过这些人的手段——那个卖炊饼的老汉不过多问了一句，转眼就化作一滩脓血。

“别碰我妹妹！“少年嘶吼着扑上去，烧火棍却穿透血衣人的身体，仿佛击中一团雾气。面具人屈指轻弹，陆厌如同被千斤重锤击中，整个人撞上神龛。腐朽的木雕神像轰然倒塌，露出后面藏着的小布包，里面是陆念攒了半年的铜钱。

“蝼蚁。“血衣人抬脚踏在陆厌胸口，靴底碾着他的喉结，“若不是楼主吩咐要活体炼丹...“他忽然皱眉看向门外，远处传来悠长的钟鸣——青冥剑派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开始了。

陆厌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记得三天前在码头听到的传闻：只要能通过命格测试，就算是最低等的白命杂役，也能得赐一粒祛病丹！

“仙师...仙师饶命...“少年突然剧烈颤抖，袖中藏着半块瓦片悄悄抵住自己颈侧，“我愿带妹妹跟你们走，只求...求仙师赐药稳住她的病症...“

面具下的眉头微挑。当瓦片割破皮肤的瞬间，血衣人果然甩出一道红光打飞凶器。就是现在！陆厌借着对方分神的刹那，抓起神龛香炉里的陈年香灰洒向三人。

趁着血雾翻涌，他背起妹妹冲进雨幕。身后传来戏谑的冷笑：“让他跑，正好试试楼主新炼的追魂香。“

...

天机碑前的队伍排到三里开外，陆厌把妹妹藏进山脚的狐洞，用枯藤仔细掩住洞口。当他挤进人群时，负责登记的外门弟子捏着鼻子往后躲——这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散发着酸腐味，破衣下隐约可见溃烂的鞭伤。

“名字？“朱笔悬在名册上方。

“陆...陆二狗。“少年低头露出后颈，那里烙着逃奴的印记。他余光瞥见石碑旁倒毙的乞丐，那人的右手还保持着抓向祛病丹的姿势——三天前私闯丹房的下场。

嗡——

碑文突然泛起青光，前面测试的富家少爷激动得浑身发抖：“青命！我是青命！“人群响起嗡嗡的议论，几个散修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结交。陆厌攥紧袖中的石片，这是他在狐洞捡到的，边缘沾着干涸的褐色痕迹。

“下一个！“

当掌心贴上冰冷的天机碑时，陆厌感觉有无数钢针刺入骨髓。碑文剧烈震颤，迸发出的却是...灰雾？

“哈！灰命！“登记弟子一脚踹在他膝窝，“贱种也配测仙缘？“哄笑声中，陆厌看到那弟子腰间的祛病丹锦囊——正是妹妹最后的生机。

濒死的野兽般的嘶吼响彻山谷，少年突然暴起，石片精准划过对方咽喉。温热的血喷在碑文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本该是青色的命格光晕，竟化作一缕灰雾钻进他口中。

“魔道妖人！“剑光当头劈下时，陆厌正沉浸在奇异的快感中。他清晰感受到那个外门弟子的记忆在意识里炸开：青冥剑法十三式、药园巡逻时辰、还有...三个月后各派围剿血衣楼的密令！

断剑插进泥土，陆厌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雨幕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七道血衣身影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他最后望了一眼狐洞方向，转身冲向与妹妹藏身处相反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