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章 皇帝震怒
就如同每日情报之上所显示一般,熬刑不过的珍珠交代:
她的父母亲人,被甄家所囚禁,若珍珠不依照命令下毒,
那么她的家人,便会惨遭歹人毒手云云。
贾琏对于珍珠是如何被拖下水的并不在意,他只在意,珍珠是否拥有同她联系之人的讯息。
害怕再次受刑的珍珠,倒豆子一般,交代出了,她所知晓的情报。
除却每日情报之中,已然显示过的,联系珍珠毒杀贾敏的死士外,
珍珠再次给出了两名给她传递情报的人员姓名,以及相貌特征。
其中一人名为邱明,额头有痣,弯腰驼背,乃是为林府送菜的送菜郎。
另一人名为王志坚,身长六尺,略微坡脚,身份乃是每周前来林府清理夜香的夜香郎。
而那带来了珍珠亲弟手指,威胁珍珠若不依照其命令行事,便杀光珍珠家人的歹人则名为甄强。
不过珍珠仅仅知道甄强乃是为甄家立下大功,从而被赐姓的甄府管家,甄强的住址、营生珍珠却是一无所知。
“甄家小儿行事,还真是小心谨慎。”
听完珍珠所言,须发皆白的马忠,扭过头看向贾琏与林如海道:
“不过那送菜郎与夜香郎二人,虽说无甚大用,也算是两条线头,
“抓到此二人,老朽不敢说能将甄家彻底拉下马,
“却也有信心按图索骥,将甄家安插在仪征,乃至扬州的钉子拔出些许。”
曾担任贾代善亲卫首领的马忠,虽说年过六旬将养积年。
但沙场征战,百死还生的他,却并未曾将性子打磨圆滑。
闻听珍珠道出之线索,第一时间所想的便是将此二人缉拿掌握,严刑逼问,
而后坚清壁野的将甄家安插在扬州境内的钉子尽皆拔出。
“不可,马公已然不是岳丈亲卫首领,仪征城更非战场,缉盗抓捕非马公职责。”
然而马忠所言刚刚落地,儒雅俊逸的林如海便摇头反驳道:
“若马公擅自行动,甄家损失的不过是随手安插在扬州的钉子,而我方损失的却是马公您。”
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则。
而官场的规则便是,在其位谋其职,各尽其职,泾渭分明。
别说马忠已然卸任荣国公亲卫首领司职,哪怕马忠未曾卸任,
在这仪征城内,他也没有权责,缉拿百姓。
更遑论是只凭口供,无有真凭实据的将甄家通过正规手续,安插在扬州境内,安居乐业的‘百姓’,尽皆拔除。
“姑父,对方乃是毒害钦赐两淮巡盐御史正妻的涉案人员。”
贾琏闻言,看向林如海询问道:
“按国朝律法,毒害官员家属,罪同毒害官员,如此也不能将其缉拿审讯吗?”
“贤侄有所不知,国朝的确有此律法,
“但你姑母并未毒发身亡,因此毒害你姑母的主犯罪责便应降等,何况那送菜郎与夜香郎并非主犯。”
林如海闻言,摇头开口:
“因而,姑父不能联络漕运总督,河道总管,借用漕标,河标,
“扬州卫仪征卫所千户、百户、试百户大批官员贪腐落马,下属总旗、小旗,群龙无首的情况之下,不会冒着得罪甄家的风险出手相助。
“此刻的正途之法,便只有我递书仪征县令,令其派遣三班捕快,缉拿、审讯此二人……”
“不行,姑父既然选择将姑母、表妹带至仪征,而非选择留在扬州,令扬州府衙护持,便证明姑父心中已然怀疑扬州府衙、乃至扬州卫。”
不等林如海话音落地,思维敏锐的贾琏便皱眉开口:
“事关姑父、姑母以及表妹的安危,怎能将这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平白送给,姑父已然心生怀疑的府衙?!”
“姑父,乾承明制,因而在前明留都金陵设下锦衣卫所。”
说到这里,贾琏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林如海道:
“仪征距金陵不过数十里,且承担着京杭大运河,运河入江口的主要工作量,
“仪征城内是否有锦衣卫驻扎?!”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在金陵借助锦衣卫所之力,让甄家吃了一个大亏的贾琏,
在无法信任仪征,乃至扬州府衙,扬州卫的情况之下,本能的想起了锦衣卫。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因此不用担心被人收买。
而此刻端坐九五的正是,钦点林如海为前科探花,钦赐其为两淮巡盐御史的当今圣上。
贾琏相信,若是被当今圣上信任的林如海求援,锦衣卫必定谨慎以待,乃至全力相助。
“有。”
林如海闻言,点头开口:
“仪征城乃两淮盐船驳船入江之地,的确有锦衣卫驻守,
“不过,可惜的是,驻扎仪征的锦衣卫,未曾设下卫所。”
被当今信任的林如海,清楚的知晓仪征有锦衣卫。
但驻扎仪征的锦衣卫,都是隐藏在暗处,监察百官,以及盐务贪腐的暗卫。
因其职责所限,除非对方主动现身,
不然的话,哪怕是倍受今上信任的林如海有心求助,也无法找寻。
“仪征城的锦衣卫是暗卫?
“如此一来的话,仪征锦衣卫的确无法成为助力。”
听完林如海的阐述,贾琏眉头微微皱起的道:
“难不成,要前往金陵,找寻金陵锦衣卫帮助?”
“不可!”
贾琏话音刚落,林如海与马忠便齐齐开口制止道:
“金陵乃甄家老巢,老爷前往太过危险了!”
“贤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刚刚以火器部件,削减了甄家的立足根基。”
马忠话音未落,林如海亦是开口说道:
“且在金陵城公开宣称,押运家贼贪墨所得返回京都,
“在所有人的眼中,你此刻应当在前往京都的船只之上,”
“此刻若前往金陵,甄家就没了顾忌,你的安全便缺乏保障。”
为了预防甄家暴起伤人,贾琏必然不能前往。
可若是贾琏不去金陵,换上一个亲卫前往金陵的话,哪怕亲卫携带有身份凭证,身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又怎能信任区区亲卫?
因此前往金陵求助锦衣卫的想法,只能暂时作罢。
并且因为甄家恩隆被削已成板上钉钉之事,因此甄家此刻的注意力,绝对会集中在扬州府。
若是平时,缉拿一两个威逼利诱两淮巡盐御史府内丫鬟,毒害御史正妻的歹人,
不论是扬州府各大衙门,还是扬州卫所,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予以助力。
但是在金陵甄家的注意力聚焦之下,贾琏等人胆敢缉拿邱明、王志坚,甄家便会动用所有力量,将贾琏等人侵权行为无限放大。
这也是林如海反驳马忠带人捉拿邱明、王志坚,审讯与其相关人员的根本原因。
左思右想,皆不可行的贾琏,眉头紧皱思索对策之刻,
年过六旬,却仍一副军士性情的马忠却已然忍不住道:
“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找到的线索,就这样被甄家斩断不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听到马忠声音的贾琏,刚刚抬头,便看到身为事主的姑父林如海,面容之上竟无有一丝忧虑,
当即,贾琏眉头舒展的扭头,看向马忠道:
“马公勿急,没看到姑父已然智珠在握了吗?!”
“倒不是智珠在握,而是经贤侄你提醒,我方才想到,我这两淮巡盐御史,还拥有着能够直达天听的职权。”
接触到贾琏的视线,林如海温润一笑的道:
“陛下对我还算信赖,若我尽述两淮困境,急需锦衣卫助力破局,陛下应当应允。”
“果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林如海话音落地,眉头紧皱思索对策的贾琏,微笑摇头开口:
“琏倒是忘了,我等背后还有当今依靠,并非孤军奋战啊!”
皇帝都是权力怪物,
而此刻,日月同在,二圣临朝,
哪怕端坐九五宝座的当今,孝义无双,
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削弱自己那个,业已年迈,却端坐大明宫,紧紧抓住权力不放的父皇权柄。
这是皇帝的本能,不为孝顺二字所偏移的本性。
因此,若是当今陛下得知,其安插在两淮巡盐的林如海,要同身为太上死忠,为其搜刮钱财的甄家对上的话。
别说身为当今陛下,首届天子门生,被其点为探花郎的林如海,极得其信任了,
哪怕是一个闲散棋子同甄家对上,为削减太上的权柄,当今陛下也会给予助力。
满脸温润,和煦君子一般的林如海见贾琏语落,方才接言开口道:
“通禀圣上的信鸽鸽笼,便在府衙,我现在立刻书写本奏,奏请陛下相助。”
说着,林如海便带领贾琏与马忠,进入后衙书房,取来笔墨纸砚,抬起毛笔,吸饱墨水,
在宣纸之上笔走龙蛇的书写了起来,虽说受纸张所限,林如海所书写的乃是蝇头小楷。
但,身为才貌双绝的探花郎,哪怕是蝇头小楷,都被林如海写的犹如艺术品。
片刻而已,一篇声色并茂的奏请文章,便被林如海书写完毕。
将裁剪成小块的纸张,放在书案上晾干墨汁之际,
林如海取来信鸽鸽笼,将写满蝇头小楷,此刻业已晾干的宣纸塞进竹制信筒之内。
“呼啦啦啦!”
而后林如海双手一松,洁白无瑕,羽翼有力,
在锦衣卫驯象所培育下,足可日行千里的信鸽,
便双翅振动,翱翔天际。
依照规矩,足足放飞了六只信鸽,林如海方才扭过头看向贾琏与马忠道:
“仪征同京城约有两千余里,信鸽日行千里,两日可达,
“若是顺利的话,四日之后,我等便能得到陛下的回复。”
……
……
时光荏苒,转瞬两日便悄然流逝。
两日间,被林如海放飞六只信鸽,损失四只,
最终只有两只信鸽,循着巢穴的方向,飞入了京城锦衣卫,驯象所信鸽巢内。
“兰台寺大夫,两淮巡盐御史之信鸽归巢!”
“速速禀报陛下!”
三班倒,二十四小时,监察鸽巢的驯象所力士,立刻向上禀报,
因事关拥有直接通禀陛下之权柄的两淮巡盐御史,这两只信鸽的归巢,甚至惊动了驯象所千户。
身着飞鱼服的驯象所千户牛大人,立刻蜡封密信,放入托盘,亲自带人,入宫面圣。
三炷香后,
驯象所千户,带着林如海的密信,抵达皇宫理政殿,
将密信交给门外侍候的小黄门,告知此乃两淮巡盐御史密信之后,驯象所千户,便笔直站立静静等候。
接过密信的小黄门,脚步轻盈的步入大殿,恭敬的将密信交给了当今陛下,潜邸大太监,此刻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批阅奏章的当今陛下,恰好休歇,见此情景,看向夏守忠询问开口:
“守忠何事?”
满脸柔和的夏守忠,微笑走近,将两分以蜡密封,证明无人动过的密信呈献当今道:
“陛下,驯象所牛千户送来了探花郎的密信。”
“是如海啊!”
听到探花郎三字,当今陛下便想起了自己继任大宝,开恩科,所钦点的探花郎,
嘴角浮现出一抹温和笑意的当今陛下,示意夏守忠打开蜡封的道:
“朕记得如海前往两淮巡盐,已然半月了。
“半月时间,才给朕送来信笺,想必是遇到难处了吧?!”
“两淮巡盐,困难重重,四年间已有七名巡盐御史落马。”
内宫太监,最善察言观色,
从小伺候当今皇帝的夏守忠,更是将其脾性摸了个九成,见陛下面色温和,嘴角含笑,当即便恭声的称赞起了林如海:
“探花郎半月方才来信,已然是能为之士了。”
“你这老狗也会夸人了?”
“奴婢愚鲁不会夸人,奴婢只会说实话。”
“你啊你啊!”
笑骂了两声之后,当今皇帝自夏守忠的手中,接过了去除蜡封的信笺。
看着信笺之上赏心悦目的蝇头小楷,皇帝的面上顿时复现出了享受之色。
但是,很快的皇帝脸上的表情,就阴沉了下来。
接着,夏守忠便看到,面色冰冷的陛下冷声道:
“拒绝同尔等同流合污,便胆敢痛下辣手,毒害朕钦赐的两淮巡盐御史正妻,甄家太过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