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道法自然
昨晚痛昏过去前,贾蓉的记忆就复制粘贴过来,很玄奇。
薛家三口子尚未入神京,第三回都没到。
贾蓉正逢十七岁的雨季,成亲一年有余,与秦姑娘两看相厌,手指头都没碰过。
不是贾蓉不好色,只因大婚前,贾珍密谈贾蓉,唾骂直言:“不可碰汝妻”云云。
贾蓉虽大感屈辱,却逆来顺受惯了,在霸道老子和仙女媳妇之间,选择当乌龟多活些年,遂不敢反抗。
洞房当夜,贾蓉不曾进屋半步,秦可卿隔天就被尤氏吩咐去天香楼居住,只为方便贾珍泡儿媳。
贾容暗忖,原著中秦可卿死于贾蓉十九岁之秋,也就是说,入贾家三年多才自缢。
他相信从贾母等人对她的侧面形容与给王熙凤托梦的描写来看,那是个有心气儿、有能力、有眼界的姑娘,如非贾珍最终得手,万不会自尽。
‘记忆里,贾蓉入宫一月半,也不知这段时间,她被逼迫到什么程度了。’
记忆归记忆,此时的贾容非常期待近距离看看真实的兼美,到底美成什么样。
这时,老道士睁眼,轻叹一声。
柜子上的小道童停住晃动的脚丫,葡萄似的眼睛眨了两下:
“还算不出来?”
“天机推衍之术,我到底不如你那不孝的死鬼老子。”
张元清指着贾容,又道:
“他昨夜从屋顶掉下来时已烧毁容貌,却不知从哪受的伤。
面相不知,八字不知,掌纹不清,推算不详。”
小道童疑惑问:“那就让他去假扮贾蓉?也不知什么性子,能听话?”
“不听话杀了便是。”
听老道说的淡漠,小道童扁扁粉嘟嘟的小嘴儿。
“爷爷,哪能总杀人…”
“修道又不是修佛,谁挡道,便杀了又如何?”
“那也…”
“道法自然。”张元清传道曰。
俩人膝盖以下三寸处,被架住脑袋的贾容内心冷笑,不以为然。
‘可去你二大爷的道法自然吧!’
‘我堂堂太上皇炉鼎,你能随便杀?’
大华立国逾八十载,当世太上皇,也就是景和帝赵吉,乃大华朝第三位皇帝。
其在位期间功勋赫赫,于景和二十四年,也就是七年前,禅位二皇子——当今天子承安帝。
之后,移居西宫修道。
不过,压根让位没让权。
其实单从年号一个“承”字看,也实在只是个傀儡。
据说承安帝腿脚不便,是个跛子,子嗣也极少。
惟一成年公主,喜好画画,号“宁安”;另就一个六岁的皇子,生母凌贵妃——非后,只暂掌后宫诸事。
目前大明宫内,六宫无主。
并非没有皇后。
承安帝登基当日,册封了原在潜邸时的正妃——献王妃,也是后来的太子妃秦氏为后。
只是…皇后本人竟不在宫中居住,凤印也是快马送去的江西。
不知什么原因,当初尚为献王妃的秦氏,在诞下宁安长公主不久,便出宫南下,隐居龙虎山下的篁岭,代发修行,至今十六载,从未返京。
官方说法是她在为当今祈福,然而坊间花边传言多年未绝。
只因遣皇后出宫的旨意,是太上皇下的。
世人皆言:欲效武明空、杨太真之事耶?
亦或是太上皇尚有废天子而复位的打算?
众说纷纭,好笑不好听。
贾容看来,承安帝当真过得比死掉的贾蓉还憋屈。
‘那么问题来了,这牛鼻子天师用诡计搞太上皇,是皇帝的人?’
‘应该是,就算不是,不论如何,两年内也不能乱搞我。待我谋定后动,野蛮发育,早晚教你这残暴老道做人!’
老道问小道童:“豆豆,你可记得那贾蓉的容貌身量?”
张豆豆点头,翠声道:“九个人里就他还顺眼些。”
老道:“那就成,昨夜事发突然,只能仓促行事,以应付景和帝。
如果这人短期驯化不得,杀就杀了,再寻一个听话的敲碎,你捏出形貌便是。”
贾容:“……”
眼皮缝隙里,他看见小道童“噢”一声低下头,大眼睛滴溜溜与他对视。
“爷爷,他醒着呢,听着呢。”
张元清冷笑着拈出一粒通体殷红如朱砂的药丸,碾成粉末,洒入贾容口中,苦涩难以形容。
“我知道在宁寿宫中你便醒着,却无妨。
不拘你是哪来的大胆蟊贼,敢入皇宫行窃,都与我无关。
过往跟脚暂不论,而且昨晚差点坏我大计,但,若你能明辨此时自身局势,顺天而行,贫道送你一场造化又如何?
今日起,你便是贾蓉。
两年后,你随我入宫再演一出戏,贾家的荣华富贵自此都归属于你。
哦,对了,你刚吃下去的千虫百花蛊,天下别无分号,只吾有解药。
你若听话,每三月由豆豆为你解毒。
若不听话…”
老道凛然看来,贾容即便想答应也动弹不得。
“你舌骨已断,妄图说话,剧痛难忍。答应效忠,便眨一下眼,若宁死不愿弑君,就眨两下,贫道这就送你入那轮回盘。”
“……”
这老头儿是牛的,弑君这么残暴的话,就给大大方方说出来了?不好惹。
况且贾容对皇权本就无感,于是眨了下肿胀的眼皮。
张元清捋着胡子又冷冷道:
“你当我为何敢与你坦言,不怕你康复后舍得一身剐去告密?
且看这三位。”
顺着他的手指,贾容看向始终没出声的三个清秀小道童。
“她们,会时时刻刻盯着你!!”
老道逼视着他的眼睛,沉声一喝。
贾容灵台直如嵌进了黄钟大吕般,轰然炸响。
便见那三道童以盘坐的姿势缓缓漂浮,移动到半空,悬在他眼前。
陡然舒展身姿,接连变成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缺眼、断肢、长舌坠胸的三只可怖厉鬼。
贾容心脏一抽抽,下意识要喊,喉咙却如刀割油炸,霎时痛昏过去。
张豆豆“咭儿”捂嘴一乐。
“爷爷,咱总这么骗人,不好吧?”
“道法自然。欲成大事,何拘小节。”老道挑挑眉毛,笑道。
张豆豆挥手连抓,三“女鬼”立时如烟散消逝,手里多了三枚歪歪扭扭的小剪纸人,涂抹着并不好看,简笔画似的人形图案,每张胸口正中,依次写着:
警幻、引愁、绛珠。
而背部黏连着细微如发,几不可见的蚕丝。随着纤嫩的手指一勾,纸人“嗖”地没入袖袋。
贾容死昏着,这两幕自然看不到。
赶车的小厮通禀,说宁荣街已近。
张元清从袖口取出一枚金牌,递给张豆豆。
“豆豆乖,这两月你便好好待在贾家看着他。
这户人家并非都是善类,多的是阴私悖晦的糊涂虫。这是景和帝的金牌,拿着它,谁也不能欺负你。”
“爷爷你要去篁岭看婉姐姐吗?”
张豆豆眨巴大眼睛问,接过金牌瞄了瞄,又好笑地翻起白眼儿。
“爷爷,这是婉姐姐的金牌。”
“哦?”
老道讪笑,从袖子里拎出一串牌子,扒弄着嘀咕:
“这个是皇帝的,这个是祖庭的…哦,这是那老匹夫的。”
递过去说:“娘娘赐的还给爷爷,这次去滇南要用到。”
神色又变得怅然,叹道:“此番南下若能成事,许是用不到两年咯…”
张豆豆亦咂摸咂摸嘴儿,半晌,复问:“这人若果真不听话,我真要杀他吗?”
老道摇头道:“多年积攒只配出两副药液,另一剂已送去江西,哪里还有多余的?诓他而已。
另外,你可还记得你父亲死前为你推出的命盘偈语?”
张豆豆羞赧着缓缓点头。
老道轻念:“离火流光入帝陵,龙尸虎骨半幽冥,天河倾落魂归后,白狐献宝证长情。
这么些年,我总感觉这不止关乎你的终身,似乎还隐隐关乎咱龙虎山的兴亡。
豆豆,此人昨夜陡然天降,岂非应了第一句?”
张豆豆秀眉微蹙,撇嘴儿道:“那是皇宫,才不是帝陵。”
她实不愿承认家族兴衰与个人姻缘,会系于这么个八成是蟊贼的小子身上。
张元清冷笑道:“有爷爷在,那里注定就是他的陵寝!总之,在弄清此子的命格前,还是尽量护着他一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