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斑与数学

辅导课被安排在放学后的生物实验室。我提前十分钟就到了，趴在窗台上看操场上的学生。他们跑跳的样子像一群被关久了突然放出来的小动物，欢快又愚蠢。

“喂，笨蛋。“

我转过头，海王站在门口，书包斜挎在肩上。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帅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叫笨蛋，我叫陆鱼！“我蹦跳着跑到他面前，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海王敏捷地躲开，一脸嫌弃。“离我远点，你这种智障会传染。“

我撅起嘴，但很快又笑起来。“李老师说你要辅导我数学！“

“是啊，真他妈倒霉。“海王把书包甩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他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课本。“赶紧的，做完这些题我就走。“

我凑过去看，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手臂。海王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某种奇怪的腥气，像是放久了的鱼。我皱了皱鼻子，目光却被他手腕上的一块黑色斑纹吸引——那斑纹形状不规则，边缘有细小的纹路，像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生长。

“这是什么？“我伸手去碰。

“别碰！“海王猛地抽回手，但已经晚了。我的指尖碰到了那块黑斑，一瞬间，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皮肤下蠕动。海王倒吸一口冷气，黑斑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一些。

我们俩都愣住了。

“你...做了什么？“海王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歪着头看他。“不知道啊。“我又伸手想碰，这次他迅速躲开。

“离我远点，怪物。“他低声说，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才不是怪物！“我抗议道，但海王已经重新板起脸，指着课本上的题目。

“做这个。现在。“

我撇撇嘴，低头看题。那些数字和符号在我眼前跳舞，完全看不懂。我咬着笔帽，偷偷瞄海王。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黑斑似乎又恢复原样了。

“海王，“我小声问，“那个黑斑疼吗？“

他猛地抬头，眼镜后的眼睛眯起来。“闭嘴做题。“

“但我不——“

“不会做？“海王冷笑一声，“真意外啊，智障儿童居然不会做数学题。“

我眼眶一热。“我不是智障！医生说我只是...只是学习障碍...“

海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再戴上时眼神柔和了些。“算了，看这里。“他指着第一道题，“这个公式记住就行，套进去...“

他的讲解其实很清晰，但我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实验室里太安静了，只有我们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海王的声音渐渐变成背景音，我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块污渍吸引——那污渍的形状像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对着我咧嘴笑。

“陆鱼！你在听吗？“海王敲了敲桌子。

“啊？“我回过神来，“那个墙上有张脸...“

海王转头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今天就到这里。“

“但才过了二十分钟...“

“我说结束就结束！“海王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快速收拾书包，动作慌乱到把铅笔盒掉在了地上。文具散落一地，我蹲下去帮他捡，发现一支钢笔下面压着一小块黑色的...东西。像是从什么生物身上掉下来的皮，还在微微蠕动。

我好奇地伸手去拿，海王却一脚踩在上面。“别碰！“他的声音嘶哑，“什么都别碰！“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镜后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海王，你生病了吗？“

“闭嘴！“他后退几步，背贴着门，“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说完，他拉开门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我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他的一支圆珠笔。

实验室突然变得很冷。我搓了搓手臂，决定也离开。刚走到门口，墙上的污渍突然流下一道暗红色的液体，像眼泪一样。

我盯着看了几秒，然后耸耸肩。“奇怪的学校。“

走出实验楼时，天已经半黑了。校园里大部分学生都走了，只有几个社团活动的人还在操场上。我看到篮球架下站着龙傲为，他一个人对着空气投篮，动作机械得像个机器人。每次球进框，他的脖子就会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转动。

“龙傲为！“我挥手喊道。

他停下来，头以不正常的角度转向我。“陆鱼同学。“他的声音平板无波，“请不要打扰训练。“

“你打得好厉害！能教我吗？“

“不能。“他转过身继续投篮，后颈处的校服领子下，我隐约看到一圈缝合线的痕迹，像是有人把他的头缝在了身体上。

我正想走近看清楚，身后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齐翔那张油腻的脸。

“你干嘛呢？“他问，眼睛却盯着远处的龙傲为。

“看龙傲为打球。“我老实回答，“他的头好像被缝过哎！“

齐翔的表情瞬间凝固。“你...看到了？“

“嗯！“我用力点头，“你也看到了吗？“

齐翔没有回答，而是掏出手机快速划了几下，然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操，你的数字涨了。“

“什么数字？“

“没什么。“他收起手机，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听着，智障，在这个班里想活久点，就管好你的嘴。看到什么都别说出来，懂吗？“

我摇摇头。“不懂。“

齐翔翻了个白眼。“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他转身要走，又停下来，“海王那小子...辅导你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想起黑斑和墙上的脸，还有海王恐惧的眼神。“有啊！他手腕上——“

“停！“齐翔捂住我的嘴，“别说出来！“他的手掌湿冷黏腻，带着浓重的汗臭味。“听着，任何异常都记在心里，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我挣脱他的手，擦了擦嘴。“你好奇怪。“

“在这个班里，正常人才奇怪。“齐翔苦笑一声，然后亮出手机屏幕给我看——那个奇怪的APP上，我的名字后面的数字从“17“变成了“23“。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违规次数。“齐翔迅速锁屏，“每次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或者说出来，数字就会涨。涨到100...“他突然闭嘴，像是害怕继续说下去。

“到100会怎样？“

齐翔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远处走来的盼春。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但影子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形状像一只多爪的怪物。

“记住，管好你的嘴。“齐翔最后警告了一句，匆匆离开了。

盼春走到我面前，笑容甜美。“陆鱼，怎么还没回家？“

“我刚上完辅导课。“我回答，忍不住盯着她的影子看。那影子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正在缓慢地蠕动。

盼春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地面，笑容丝毫不变。“我的影子很有趣，对吗？“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钻来钻去。视线模糊了一瞬，再看时，盼春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了。

“走吧，我送你到校门口。“盼春挽起我的手臂。她的皮肤冰凉得不似人类，但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路上，我们遇到了颜书。她站在樱花树下，长发上沾了几片花瓣，美得像幅画。

“盼春，陆鱼。“她温柔地打招呼，“一起走吧。“

颜书走到盼春另一侧，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分不清谁是谁的。我盯着看了一会儿，那种头痛又来了。

“陆鱼，“颜书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吗？“

“我头好痛...“我揉着太阳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到奇怪的东西...“

盼春和颜书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奇怪的东西？“盼春问，声音轻柔但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我张嘴想回答，突然想起齐翔的警告。“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颜书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好孩子。“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头痛奇迹般地减轻了。但当我抬头看她时，发现她的眼睛变成了完全的黑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

我吓得后退一步，眨了眨眼，颜书的眼睛又恢复正常了。

“怎么了？“她问。

“没...没什么。“我结结巴巴地说，数字在我脑海中闪过——23。又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到了校门口，盼春和颜书向我挥手告别。她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像一对完美的闺蜜，但地上的影子却扭曲纠缠，形成一个巨大的、长满触手的怪物形状。

我转身跑向公交站，心跳如雷。上车后，我透过车窗回望学校，发现教学楼的窗户里站着一个人影——是海王，他正隔着玻璃看我，手腕上的黑斑在暮色中格外显眼。

公交车启动的瞬间，海王抬起那只长满黑斑的手，对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行潦草的字：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明天带一包盐来学校。“

我把纸条攥在手心，感觉有什么湿冷黏腻的东西从纸面上渗出，沾湿了我的手掌。

窗外，学校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只有最高层的一扇窗户还亮着灯。灯光下，一个长发女生的剪影正俯身在一张课桌上，像是在吸食什么。

我眨了眨眼，灯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