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体质不同
房间里，一道纤弱的身影，背对着门口。
从房顶上的这个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那道身影着一身翠绿衣裳，手中稳稳执笔，正在细细描画。
李炎一眼扫过，看到那桌上画卷上，一个寨子坐落山中，似乎正是这黑风寨的外景。
李炎飞身穿过房顶大洞，飘然落地后轻声问道：“杜小姐？”
那道纤弱身影回过头来，只见蛾眉皓齿，杏脸桃腮，好一张动人脸蛋。
女子站起身来，朱唇轻启，柔和的嗓音温婉如水。
“是我，公子你是爹爹请来搭救我的吗？”
李炎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山寨里处处大火，杜小姐怎么还有心思坐定在这里作画？”
杜小姐微微一愣，轻声道：“我一直被困在这房间里，倒是不曾知晓。”
李炎扫视一番房间，又看了看丹青纸墨之类，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这房间里各式物事倒是准备得一应俱全，浑不似这山寨里该有的，那些山贼们对小姐你也算是上心了。”
“公子又何必挖苦惜止，我确实是喜好丹青到了疯魔的境界，才会独自一人偷偷上山采风，遭遇贼子劫持，也算是自讨苦吃。”
杜小姐微微苦笑，“但这些贼人优待我，也不过是看在银钱的面子上，想要拿我向爹爹换取大笔金银罢了。”
“杜小姐多心了，我并无其他意思。”
李炎看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儿，点了点头，又说道，“大火烧到近旁了，咱们就不要再聊下去了，先逃出火场要紧。”
“公子稍候，且待我收起这画卷。”
杜惜止回转身去，缓缓卷起桌上的画纸。
在她的身后，李炎面上的神情猛然间变得森然无比，无声无息中抽出了单刀，一刀往杜惜止的后颈处斩落。
这一刀迅若奔雷，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却蕴含着李炎几次模拟进程里多年的武道精华。
若让这一刀砍实，不要说毫无武功的弱女子杜小姐，便是那模拟进程里出现过的血魔教蒙面人，也绝无幸理。
是的，进入山寨后发现的种种迹象，让李炎对面前杜惜止起了极大的疑心。
然而，挟带风雷的一刀堪堪斩至对方的发端，离其颈脖肌肤仅仅只有不到两寸距离的时候，面前的杜惜止却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李炎目光一闪，这一刀突兀地停了下来。
由极动至极静，需要的是无比强大的掌控力，毫无疑问在这一刀之间，李炎早就拥有了那样的造诣。
刀刃锋芒过处，几缕青丝断裂，轻轻地飘落下来。
面前的杜惜止收好画卷转过身来时，看到的是已经收回了单刀，和原来别无二致的李炎。
多年练刀，他既可以做到拔刀时声若龙吟，先声夺人，也可以做到出鞘入鞘毫无声息，攻敌不备。
杜惜止浑不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眼波流转间，对着李炎嫣然一笑。
“公子，我们要如何离开？”
李炎却不说话，只是背对着她蹲下身来。
背后，杜惜止脸蛋微微泛红，略微迟疑后，向前靠近，双臂伸出，环向李炎的颈脖之间。
李炎却于这个时候回转头来，看着杜惜止，讶异问道：“你干什么？”
杜惜止的双手僵在半空，有些愕然：“公子不是要背着我冲出去吗？”
李炎摇了摇头，又伸手拍了拍地板。
“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做那样的事情，我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地道而已，有的话我们从地道里离开就行了。”
杜惜止一时间没有跟上李炎的脑洞，显得有些尴尬。
“公子其实不用顾忌太多，惜止明白这只是事急从权，不会扭扭捏捏作那小儿女之态的。”
“是吗，杜小姐如此开明，那我就不用担忧了。”
看着面前的杜惜止，李炎摊了摊手，“地上没有密道。”
“杜小姐，在下冒犯了。”
说罢，李炎向杜惜止走近。
杜惜止微微低头，脸上的红晕似乎比先前更浓了一些。
“轰隆~”
两人耗费了太多时间，大火已经烧到了这房间外，一堵墙壁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杜惜止似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李炎身后躲去。
李炎却脚步一转，反而又闪身到了杜惜止的背后，大手伸出，一把揪住了杜惜止的后颈衣领，然后脚尖轻点，飞身而起。
“轰隆~”
房屋再度发生倒塌的瞬间，李炎已经双脚连点，向着另一侧飞扑而去。
而在他的手中，被揪住后颈衣领提着的杜惜止，一脸呆滞。
她早已经准备好了，但这时候才发现，一切跟她想象的有些不同。
李炎却神情淡然，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先前他以迅若奔雷的一刀试探对方，但终究没能试探出什么来。
不能百分百肯定对方就是模拟进程里的血魔教人，他也不好直接一刀砍死对方。
但心头的疑虑却仍旧没有彻底消去。
背起对方，让对方伏在自己的身后？
这样冒大风险的事情，李炎怎肯去做。
万一对方真是那吸血魔人，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就算武功更高一筹，也很有可能会在阴沟里翻船。
黑风寨中，处处大火，整个寨子几乎快要被烧得精光了。
李炎提着杜惜止在火场的上空飞掠，好几个起落之后，已经落到了山寨外的一处山崖上。
他将杜惜止放开，沉默地看向山寨之中。
这样的大火，山寨里仍旧没有看到有人奔跑，似乎在大火发生之前，这就已经是一座死寨一般。
八品武者的惊人目力，能让他看到山寨的另一边。
在那一边，众多捕快虽然显得很狼狈，但至少性命无碍。
而在他的身旁，杜惜止一张脸蛋微微泛白，额上也见了些细汗。
李炎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胸脯缓缓起伏，一口气终于渐趋平稳。
她脸上带着些憧憬也似的亮光，向林初九问道：“公子，刚刚那个，就是武人常说的‘轻功’吗？”
“没错。”
李炎点了点头，又说道，“我这轻功练得不好，让杜小姐见笑了。”
杜惜止摇头，眼里的憧憬仍未完全褪去：“这种感觉真是好呢，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公子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跃。”
李炎目光一闪，脸上泛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有意无意地问道：“杜小姐也对武道感兴趣？”
杜惜止摇了摇头：“倒不是对什么武道感兴趣，只是如果我能拥有那样高来高去的能力，出外踏青采风，也就能渡险境如履平地了吧。”
竟只是为了丹青作画采风方便？
“杜小姐家中应该也有看家护院的高强武者吧。”
李炎平静地看着渐渐烧成废墟的黑风寨，低沉的声音自喉咙里缓缓吐出来，“我先前进入这山寨里，也正好遇上了一位高强武者，那人四处搜寻，莫不是也在搜寻杜小姐来着？”
面前的杜惜止瞪大两只明亮的眼眸，略带茫然地看着李炎。
微微思索了一下，她温声说道：“我其实并不懂分辨武者的武力强大与否，爹爹聘请的护院里，最厉害的应该是马师傅，但他也并没有如公子这般能于空中飞掠的能力。”
顿了顿，杜惜止又道：“莫非是爹爹担心我的安危，又另外请了强大武者过来？”
李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杜惜止，直看得对方略显娇羞地低下头去，才收回了自己明晃晃的目光。
他发现，即便是经过了多番试探，自己也仍旧分辨不出对方是否在说谎。
面前的杜惜止，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一名寻常的富家小姐？
“下一次模拟，我一定要选择保留记忆，那样就能清楚明了地弄清蒙面人的真实身份了。”
心中如此想着，李炎对着面前的杜惜止微微一笑，说道：“杜小姐，令尊想必已经等得心焦了，我们这就走吧。”
五柳县，杜家大宅。
内宅之中，包括县尊在内，县衙一应人等，全部列席。
平日里，像李炎这等捕快，是根本没有资格和县尊一同列席的。
但今日，他们却正是主角。
杜员外举杯劝酒，充分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感激。
县尊笑得合不拢嘴。
酒过三巡，席间最年轻的捕快李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捕头张达等人正要架着李炎回去，主人杜员外却笑着摆手。
“几位不用麻烦，就让这位小神捕先在宅子里歇下吧，等酒醒了我再雇马车送他回去就好了，我杜家别的没有，客房多的是。”
捕头张达看了旁边的县尊一眼，连连摆手，说道：“这如何使得，宅中女眷众多，不合规矩……”
杜员外却是爽朗一笑：“不碍事，小女也正好想等小恩公醒来，好好跟他道谢呢。”
县衙众人看了看生得剑眉星目，哪怕是酣醉状态也仍旧显得俊美非常的李炎，对视了一眼，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了某个想法。
几名捕快看着这样的李炎，都是羡慕不已。
好小子，单刀闯山寨，救得美人归，偏生他又长得一身好皮囊，正是最能让少女怀春的少年英雄形象。
所以，小林他英雄救美的作为，一下子就让杜小姐芳心暗许了？
这怕不是要成就一段佳话。
最终，在县尊的默许下，捕快李炎被留了下来。
而离开了杜家大宅之后，捕快队伍里，有一人显得有些忿忿不平。
“头，我也只有十九岁啊，正是英雄少年的好时候，要是让我先一步找到杜小姐，这杜家的佳婿不就是我了吗？”
听了这句话，其他捕快们看着这人，都是表情诡异地摇了摇头。
这人急了起来：“怎么，你们不相信？”
“不是不信。”
捕头张达叹息着摇了摇头，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道，“小王啊，你以为单纯救了佳人，就能让佳人以身相许了吗？”
“难道不是吗？”
“小王啊，你还不懂吗，人与人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的。小李救了人，是‘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你救了人，就只能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明白了吗？”
再次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捕头张达叹息摇头，转身离去。
而队列里的其他捕快，也都轮番走来，拍了拍“小王”的肩膀，看了看他的面庞，一个个惋惜摇头离去。
原地只留下“小王”一个，在风中凌乱。
他终于明白了，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可恨的，看脸的世界。
捕快们渐行渐远，而这时候的李炎，早已经被安置到了杜家的客房内。
杜家下人悄悄关上房门离去，外间传来了温和的嗓音。
“林公子安置好了吗？”
“回小姐，已经安置好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好，李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要多上心，等明儿他醒了，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好的，小姐。”
外间说话声音远去，客房内李炎的呼吸声，很有韵律地响着。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深夜时分。
:
整座杜家大宅，都陷入到了夜的寂静之中。
李炎歇息的客房外，无声无息间，已经有数道暗色钢针穿透了窗棂纸，扎入床铺里。
房间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便再无声息。
又过了好半晌，房门“咿呀”打开，一道纤弱单薄的身影，从外扑入。
纤弱身影黑衣蒙面，扑入房间的瞬间，便已经屈指成爪，直往床铺上抓去。
“嗤~”
如钢铁般的手指抓去，却直接陷了进去，是极柔软的触感，里面填充的只是棉被，根本不是人体。
蒙面人心中大惊，就要往后跃开。
然而，一切都显得迟了些。
头顶上空，一抹暗沉的刀光斩落。
伴随着的，是李炎冰冷的话语：“我等你很久了。”
这一瞬间，蒙面人只觉得如同被恐怖的凶兽盯上了一般，一时间汗毛倒竖，全身冷汗齐冒。
刀光斩落，迅疾无比，在这漆黑的夜里，像是一头潜藏于暗处的猛虎无声嘶吼，扑向了蒙面人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