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我才是“原版”?
那一夜之后,顾清睡得很沉。
梦里没有声音、没有镜像、没有鞋。
只是静静的黑。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手机上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奇怪的信息。镜子里是她自己,鞋子消失了,像一场不存在的幻觉。
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记得自己点燃了火,也记得对视时未来的她露出的微妙表情——那一刻,她不是被“拦下”,而是选择了不再前进。
那是一场失败的接管。
顾清没告诉任何人。她穿上鞋子、拎起包,坐了两站公交,去了母亲住的那片老小区。
她知道,有些答案,必须从源头开始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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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想问你个问题。”顾清端着茶杯,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晒太阳的老人和鸽子。
她母亲年过五十,状态还好,戴着老花镜在裁缝机旁缝纫。听她这话,眉头一挑:“又怎么了?”
“我……是不是小时候,出现过一些奇怪的事?”
“你这孩子,从小就奇怪。”
“我不是开玩笑。”
母亲放下手中布料,认真看着她。
“你记得吗,我小时候有没有……说过自己‘不是自己’?”她语速放慢,心跳却逐渐加快。
母亲没有第一时间否认。
她沉默良久,才低声说:“你四五岁那年,有一阵子确实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
“你突然开始记不得前几天发生的事,还老是说自己‘要换回来’。我们以为你在学电视剧。”
顾清浑身一震:“然后呢?”
“然后有一晚你发高烧,整个人发抖,一直喊‘门口那个人不是我’。我当时吓坏了,带你去医院,医生说只是病毒感染,没别的。”
她母亲喝了口水,叹了口气:“从那以后就好了,你也不再说那些怪话了。我们以为你是虚惊一场。”
“那时候有没有……你记得门口真的有人吗?”
“没有。”母亲摇头,“可你指着玄关,死死地说那个人穿着你的鞋。”
顾清几乎握不住杯子。
她从没告诉过母亲这些事,也没想过自己早在幼年时期,就经历过第一次“重置”。
“妈。”她声音有点哑,“你有没有怀疑过……我不是你那个小孩了?”
母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你知道你出生的时候叫什么名字吗?”
顾清一愣:“不就叫顾清吗?”
“不是。”母亲慢慢说,“你最开始的出生证明上写的叫‘顾南’,是你爸取的。但你第一次发烧醒来后,哭着对我说:‘我不叫那个名字。’”
她的手僵住。
母亲看着她:“那之后你变了很多,从不会害怕黑夜,到怕关灯;从喜欢独处到特别黏我;从左撇子变成右手写字。”
“我们当时还带你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有可能是创伤性记忆抹除,也可能是人格自我重组。”
她努力让自己不颤抖:“你当时相信我是你女儿吗?”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再是那个‘顾南’,但你也是我女儿。我接受你。”
顾清鼻子一酸,差点没绷住。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
不是她从未被“重置”,而是她从未停止过“重置”。
只不过,这一次她意识到了。
这一世的“她”可能早就不是最初的版本,也许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谁是“原版”。
可如果她能记得疼痛、记得自己选择的方式,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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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母亲忽然叫住她:“你还记不记得那双鞋?”
顾清转头。
母亲说:“你第一次穿它,是五岁那年,也是你烧得最厉害那晚之后。你突然跑去鞋柜拿出一双根本不合你脚的黑色鞋,非说那是你的。”
“你爸当时以为你在做梦,结果你硬是把它放在门口,还说——‘等我回来,把它穿上。’”
顾清怔住了。
她说不出话。
母亲摆摆手:“你小时候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我现在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你梦出来的。”
顾清走出楼道时,风吹起她的发梢。
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她不是原版,也没资格判断谁是原版。
但她知道,这个版本的她,是第一个愿意追问到底、不再逃跑的。
不完美,不稳定,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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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家,房门前什么都没有。
没有鞋,没有纸条,也没有多余的影子。
但她知道,“她”还在某处。
监看着。等待着。评估着。
她坐在地板上,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最后一行字:
“我不是原版,但我活得像个唯一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