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寒刃藏锋
场景:元策的君侯府书房。深冬,炭火在青铜兽炉里明明灭灭,却驱不散空气里凝滞的沉重寒意。窗外寒风呼啸,卷起檐角残雪,一如书房内压抑的氛围。
(镜头聚焦)巨大的沙盘地图铺陈在中央,象征“朔方十六州”的木牌尤为醒目,其旁散落着标注“敌”、“忧”、“弱”的黯淡小旗。元策(190CM的高大身躯如山矗立)背对着门口,负手凝视图景。他的影子被跳动的烛光拉得很长,压在沙盘起伏的山河之上,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重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锐利如即将出鞘兵刃的紧张感。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打破了死寂。进来的是一个青衫文士,身量中等,面容清癯,正是元策的心腹军师——奕秋。他步履从容,眼神却比窗外的风雪更冷冽几分。他手中捧着一卷简牍,是刚收到的密报,边缘已被他手指攥得有些发白。
元策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冰面上擦过:“秋,急报所言何事?可是赫连老儿又不安分了?”他口中的“赫连老儿”便是敌国北狄势力强劲的世子——赫连羿。
奕秋走到沙盘旁,将那卷密报轻轻放在元策身侧的桌案上,声音平稳如冰封的湖面:“主公,赫连羿并未直接动兵。但……”他指尖精准地点在朔方十六州毗邻狄境的位置,“我们的哨探回报,他辖下三个部落的精壮悄然换防,马匹数量在入冬后反常激增,斥候的活动也更为频繁。这是亮出獠牙的前兆。而且……”
他话音微顿,目光投向沙盘上另一处被标注着“危”字的区域,代表元策伯父元威势力的暗红色小旗。“伯爷那边,近日‘拜访’粮仓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借口军需‘以备不测’,实则卡住了我们调往前线的命脉。”
元策猛地转过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一双锐目如寒星,灼灼地盯住奕秋,隐含怒火:“伯父?他以为我元策是泥捏的菩萨?趁火打劫,还嫌不够乱吗!”他幼时家破人亡的血仇阴影,很大程度上便源于这位道貌岸然的亲伯父元威与燕家那位同样野心勃勃的伯父的合谋。虽然元策在祖母亲自的庇护与铁血手腕下崛起,站稳了脚跟,但元威这根毒刺,始终埋在他权力腹地深处,不断制造着麻烦。
奕秋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色,声音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主公息怒。眼下两线危机并存,一触即发。外有赫连羿虎视眈眈,内有元威釜底抽薪。我们的兵源精锐虽不惧一战,但——兵粮已然见底了。”他吐出最后几个字,字字千钧,砸在沉默的书房里。
“兵粮……”元策浓眉紧锁,五指缓缓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粮草的重要性,那是维系军队生命的血。元威这招,直击要害。“府库尚余几何?能否支应一场……速决战?”
奕秋摇头,从袖中抽出一份早已计算好的清单:“即便将各城戍卫的口粮减半,倾尽所有存粮,也仅够支撑三万精锐……十日。”他指向沙盘,“而根据最乐观的估计,若赫连羿真的大举南下,朔方十六州防线辽阔,需要至少五万兵力分兵据守,时间……怕是一个月都不止。这还不算应付背后可能捅刀子的元威所需的力量。”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切入问题的核心:“主公,硬打——无论是对北狄、对元威伯爷、对封地百姓,甚至对我们自己的根基,都将是灭顶之灾!人打光了,粮耗尽了,城守不住,最终流离失所、尸骨成山的,是我们想要庇护的治下万民。”
这番话冷酷而真实,像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元策炽烈的怒火上。他沉默了,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凝滞。心系百姓,是他从未动摇的信念,也是支撑他从地狱爬回人间的脊梁。若为一时意气,耗尽了守护的力量……那与当年害死他全家的那些“大人”们,又有何区别?
“所以?”良久,元策沉沉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目光却重新锐利起来,投向奕秋,等待他未尽之言。他知道奕秋从不空谈危局,既然点出死结,必已思考破局之策。
奕秋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往前一步,袍袖微摆,手指毅然落在沙盘上那座代表着“朔方十六州”的木牌——旁边,一块刻着“燕”字的木质家徽上。
“主公,我们不妨……与‘燕贼’联姻。”“燕贼”二字出口极轻,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和权谋者特有的清醒标签。他知道这个“贼”字对元策意味着什么——是那个姓燕的、曾参与构陷元策全家的、令他恨之入骨却又盘踞一方根深蒂固的家族。
“你说什么?!”元策瞳孔猛然收缩,压抑的怒火瞬间腾起。书房内的温度似乎骤降,连炭火都黯淡下去。燕家,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他心底深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混合着刻骨的仇恨与警惕。
奕秋顶着那几乎能把他劈开的凌厉目光,神色分毫未变,语气却更加沉稳清晰:“主公稍安。我指的是与掌控朔方十六州和【云泽】附属国大权的现任燕家之主——燕老太爷联姻。此老虽与我们有旧隙,然行事尚有底线,更看重家族基业稳固。最重要的是,”奕秋指尖用力点了点朔方十六州的木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筹码分量,“他手上握着进入朔方十六州的钥匙——不仅是那广袤的草场和矿山,更有能够合法、迅速掌控这片战略命脉的‘签章’!而这份至高的‘嫁妆’,将由娶他嫡孙女的人继承!”
元策周身的气势剧烈翻腾,“他燕家凭什么?”他声音低沉如雷,“又凭什么认为,我元策会娶仇人之女?!”
奕秋早有预料,剖析得条理清晰,冰冷如手术刀:
1.我方困境即筹码:我军面临赫连羿威胁、粮草短缺的现实困境,恰恰是燕家忌惮赫连羿、又无力独自抗衡元威(燕家伯父与元威本就是旧同盟,但也相互提防)的绝佳理由。联姻对他们也是止损求稳之选。
2.二选一的阳谋:我们可以给燕老太爷送去一份简单明了的选择——“要么开战,要么……与我元策联姻。”奕秋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权谋的冷酷光芒,“【硬打朔方】,我们粮草不济,纵然能惨胜,也必元气大伤,让赫连羿或元威坐收渔利;【开打燕家】?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且彻底丧失获得朔方资源和名义的机会。而联姻——”他强调,“是唯一能让我们兵不血刃、光明正大,将朔方十六州实质掌控在手,并获得庞大资源和兵力支持(附属国兵权)的‘捷径’!代价,只是一个名分。”
3.化虚为实的掌控:奕秋眼神锐利,“主公,那‘燕贼’嫡孙女过门,便是您的人。她在您府中,朔方十六州和签章的实际控制权也就握在了您手中。娶她,并非妥协,而是将她和她背后至关重要的力量,化为我们渡过难关、反制元威、震慑赫连羿的一块最坚固的基石!暂时的名义之辱,换取绝对的实质利益。这笔买卖,在存亡关头,值得做。”
4.外部的粘合剂:奕秋进一步指向沙盘上代表其他可能摇摆势力的棋子,“再者,主公与燕家联姻,名动天下,至少表面结成强大同盟。这对动摇观望者是不小的震慑,赫连羿动手前也要多掂量几分,元威再想背后捅刀也要忌惮盟约的反噬。”
书房内再次陷入长久的死寂。只有炭火噼啪作响,寒风依旧在窗外嘶鸣。
元策的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仇人之女?祖父一力栽培、将来可能继承朔方十六州的燕家嫡女?人质?棋子?亦或是……未来力量的源泉?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激荡冲撞。家仇血恨在翻涌,但奕秋冰冷的权谋计算、眼前如山岳压顶的现实困境,以及“庇护万民”那沉甸甸的重担,最终将那沸腾的怒火强行压回了理智的冰壳之下。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翻涌的怒火已被一种更幽深、更沉静、如同淬火后寒铁般的光泽取代。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块“朔方十六州”的木牌,又看向那块“燕”字家徽,喉咙里发出一个冰冷得仿佛从九幽深渊中传来的音节:
“……细说。”
这两个字,意味着一位以“正直”“刚烈”闻名的年轻君侯,为了更宏大的目标,在权谋的泥沼与家仇的烈焰之间,痛苦而决绝地选择了暂时低头、藏锋蓄力。这不再仅仅是联姻的提议,这标志着一段被冰冷权谋裹挟、充满算计与反转的旅程,正式拉开了序幕。奕秋微微颔首,暗影在他低垂的眼眸中流动,那是对未来无数风浪的筹谋了然于心。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