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那小子,很可疑!
男子本能想逃。
但他如何能跑得过狼狗?
衣服被撕裂,他除了跑什么都顾不上了。
忽而他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了砂石里,狼狗一拥而上。
狼狗聪明。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将人扑倒,因而只是吠叫并不伤人。
我不屑问:“吓傻了?”
看守上前,道:“人晕了。”
晕了?
吓晕了?
我拧着眉上前,果然,他的面色更难看,嘴唇发紫,目光下移,狼狗咬碎的衣衫下,鞭伤,烫伤,被人削去的肉——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他,不是细作。
若是细作,怎么会有这样多的伤,新伤与旧痕交错着,重叠着。
大夫很快来了,男子被抬到了帐篷里,我要跟进去,看守拦住了我:“他是男子呢,您看——”
是哦,他是男子。
罢了罢了,我在外面等着就是。
就在我用脚尖从地上踢了一个坑出来时,大夫走了出来,长吁短叹:“这孩子真可怜,身上到处是伤疤,他才多大,怎么熬过来的?”
我问:“他,是哑巴吗?”
大夫摇头:“不是,不过他被人喂了哑药,暂时说不了话。”
心中愧疚,嘴唇发干,我用舌头舔了舔,心中踏实了些。
进了帐篷,药童帮他擦着脸,一下下,动作很轻,他上身裸着,被子盖到了胸膛处,药童在擦拭之后再为其上药。
我瞅一眼被子,粗布的,我摸摸都嫌剌手。
犹豫了一下,我道:“把我的被子抱来给他。”我的被子是云锦做的,软得如天边的云,暖和细腻。
粉嫩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映照得他的脸更白。
我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比了比。
比我还白。
只不过他的白像是没见过太阳、没被风吹过一般,苍白如帛纸。
炭烧得噼啪作响。
他暖和了些,唇不再是紫色,像是沁了血的朱砂,红得冶艳。
这时他的睫毛动了动。
我知道他醒了,只是没有睁眼。
我清了清嗓子:“你也知道两国在打仗,大将军把你救回来,你又不说你是谁,所以我们把你当了细作——虽然我不知你叫什么名字,但我还是要和你道歉的,对不起,我不该牵狗吓你,你放心,它们没咬你的。”
我望他。
他也望着我,眸子黑亮亮的,唇紧紧抿着,压得没了血色。
我笑说:“我叫南星,你叫什么呀?”
他不答。
对了,他被人喂了哑药,他不能说话,我又问:“你会不会写字?你若是会写字,便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
他缓缓摇头。
我有些失望,不能说话,也不会写字,还弄了一身的伤,真可怜。
爹爹送了烤肉来。
我分他大半,他不吃,我问:“你怕有毒吗?没毒的,不信你看。”我捏了一块,吃了,嗯,厨子技术不错,肉软不柴,肥而不腻。
我又捏了一块,放嘴里。
男子怔怔望我,目光落在我的唇上,我恍然,赶忙捏了一块给他:“你也尝尝,这鹿肉很好吃的。”
还未送到他唇边,我猛地想起爹爹曾说过不能用手喂人吃东西的话,赶忙缩了手回来:“你自己拿,我不能喂你的。”想了想,我补充了一句:“我,我是姑娘的。”
他脸红了。
如上了胭脂一般,很是好看。
他自己捏了肉,放在口中,细细嚼着,他朝我点点头,意思是很好吃。
我笑,十分的欢喜:“放心,你跟着我混,定能日日吃香的。”
我夸了海口。
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在军中我的伙食是最好的,爹爹、哥哥他们都不如我的,时不时孙二叔还会去山林子里打野鸡、野兔一类的给我打牙祭。
他没笑,但是眸光变得柔软了些。
他的年纪和二哥差不多,十七八岁,他与二哥的处境却是天壤之别。
二哥自幼矜贵,虽练舞时吃了些苦头,可吃穿用度都是极好,能比肩宫中的皇子。
可他呢?一身的伤疤,衣衫褴褛,浑身的警惕,像一只小刺猬一般,让人心疼。
他孤独、倔强又坚韧。
那些伤害没有逼死他,反倒凸显了他的一身铁骨。
他将最后一块肉推给了我。
“好。”
我捏着放嘴里:“等着,我去给你讨些羊奶喝。”
二哥拽住了我:“你不怕他是个细作?”
我摇头:“他不是。”
二哥嗤笑:“凭什么?就凭你说他不是?”
我横他一眼:“就凭他长得比你好看!”
二哥的脸色难看了。
我洋洋得意,要跑。
跑了几步,二哥的声音才传来:“你离他远些,那小子很可疑。”
哼。
不理他。
他分明嫉妒人家生得比他漂亮,哎,男人大多小心眼儿,不可理喻。
爹爹去看了他。知道他不能说话后道:“那便好好养着吧,只是军中重地,你不要乱走动。”
男子点头。
爹爹要走,叫我一起,我应了。
走了很远出去,我才问:“爹爹,你为什么要救他?”
爹爹道:“感觉他不坏。”
我咧嘴笑。
我肯定是爹爹亲生的,因为我俩想法一样。他不是个坏人,一定不是。
我又问爹爹:“您从哪救的他?”
爹爹道:“河边,他奄奄一息,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我本不想多事,可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带着对生的渴望。”
男子留在了军中。
他的身子恢复得很快,两三日便行动自如了。
一日日相处,我与他熟悉了,没事便给他讲我在京中的丰功伟绩,看蛐蛐打架,爬树去掏小鸟,时不时还抓条蛇,我讲得兴致盎然,可他听得意兴阑珊。
我有些沮丧:“喂,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望我,不吭声。
我眼珠子一转:“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准儿喜欢。”
我拽着他,他随着我。
在军营中他不能四处走动,但我领着他走动,无人敢拦。
一路往西,越走营帐越少。渐渐的,能听到女子的笑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不肯往前。
我道:“你怕什么?我领着你呢。”
前面的营帐用栅栏圈着,里面住了好些女子,年纪都不大,素日里洗洗涮涮士兵们的衣裳,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帐子里嗯嗯啊啊地叫。
我不知她们喊什么,但我瞧见过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士兵都是欢喜的,笑逐颜开。
我问过孙二叔。
他说小孩子不能进,里面有吃人的妖怪。
什么妖怪,分明是吓唬我,这点我懂。但我听话,他说小孩子不能进我便不进,可身后这位不是小孩子了,十七八岁,在京中都能娶媳妇了。
我推搡着他往里去。
他不肯。
我拧着眉:“你去不去?不去我可生气了,我生气定会放狗咬你,这次是真咬。”
我说得信誓旦旦。
他面上带着无奈,但紧绷着的脸缓和了些许。
看吧,看吧,果然男人都喜欢帐子里的那些女人,不然怎么他才走近就面露轻松了?
我得意地想,不由分说将他往里推,推推搡搡间离帐子更近了,这时有女子喘息声传来,妖娆妩媚:“爷,轻些——奴家疼。”
我一脸好奇:“疼?混账,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说着,我挽了袖子便要往帐子里冲,这时他拽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他面上染了绯色,连耳根处都是红红的。
我拧着眉,伸着手去探:“你不舒服?”他的额头凉津津的,不热啊!那他的脸怎么这么红?哎呀,不管了,我要先去教训教训帐子里那个混蛋,让他知道知道女人不能打,得哄!
我挣开他。
手还没碰到帘子,便听身后如平地惊雷般的怒吼:“南星。”
我爹?
谁又惹他了?
这声音,听着比我打了太子那次更恼怒呢。
我吓得一个激灵,钻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