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唐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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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江南文风

今年秋天省试,祝允明终于中得了举人。

这次省试之前,允明在备考学习中真是下了功夫,他几乎把前世“头悬梁、锥刺股”的办法都用上了。他其实算是官三代吧!祖父和外祖父都曾为官,外祖父的官职尤其名声显赫,只有他父亲在世时并未取得功名,后来颇受祖父和外祖父问责。外祖父告老还乡之后,允明的父亲祝瓛每每带一家三口看望他,外祖父因祝瓛一生未博功名,时时斥责,弄得他竟轻易不敢再登门。

其实,无论祖父还是外祖父都时时教导允明奋发向上。现在,他的书法在苏州几近独树一帜,腹内文章也是包罗天下,自然水到渠成厚积薄发。

他能够省试得中,不知有没有其它的原因。巧得很,此次前来组织考试的主考居然是王鏊,他的祖籍本是苏州吴县人氏,在去年时还是当朝孝宗皇帝的侍讲经筵官呢!孝宗皇帝对宦官李广颇为宠信,整日里叫李广带着他四处游玩,王鏊身为侍讲经筵官,便大着胆子私下里对孝宗讲周文王勤政的典故,终于把孝宗说动,感叹地道:“王鏊,你可也算是忠臣,敢学魏徵直言相谏,侍讲侍讲,原来历朝所讲的讲官就是指你这一类。”后来孝宗皇帝为太子寻侍从属僚,直接想到他,指派他兼任太子渝德,后在吏部韩尚书的举荐下,始任吏部侍郎,这年秋天又被委了江南主考。

这一届的省考,先生也参加了。大概前些日子受张灵的影响,他的考试竟不在状态。

事后允明主动要带先生到官驿拜访王主考。一听是去拜访王侍郎,先生不觉又想起当年的素兰小姐,哪里肯去?允明无奈,只好自己前往,先向王侍郎谢了恩,然后听王侍郎慢慢讲些此番科考的题目及考试情况,及苏州地方考生表现。

允明见说到此处,忙探问兄弟唐寅考试情况,王主考倒也有些印象,道:“你是说唐子畏?前些年我回乡省亲时应该见过。那时石田先生为我所画《壑舟图》,他还是第一个题诗,当时还夸我是洞庭奇士?呵呵,他是过奖了。此人算也有些文采,相貌也还不错,好好教导,倒也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不过,今番看他的答题虽带些元时赵子昂的骨风,又有唐时李北海的笔意,笔画倒也流畅,比当年图上所题字迹又老练不少,但所做文章似乎少些丈夫之气,又多些颓废轻狂,若用于朝廷甚为不堪。”

允明本来一肚子喜悦,闻听此言,心里不由一沉,道:“我说呢!老师对他应该熟悉。其实他真是不该如此。前些日子我还劝他以学业为重,以报效国家为己任,恐怕他没听进心里。”

王主考见他情绪,稍愣了一下,道:“允明,你倒是挺在意他?”

“老师有所不知。”允明索性直言:“唐寅本是我一个忘年交,我们结交已经有数十载。此人十分聪慧好学,不但师从石田先生和舜卿先生学习字画,而且于书法文章上也深得文林老先生等前辈指点,当年十六岁弱冠之年,他还考过吴县生员第一……”

“且住,你今年贵庚多少?”王鏊打了个愣怔。

“学生今年已三十三岁!”

“那他呢?他今年多大年纪?”

“他已二十四岁。”

“以此向前推,似乎十多年之前他才十几岁。你们两家是近亲至交?”

“并非如此,我家是长洲,他家却是吴县阊门内,其父现在家中经营一座酒肆,倒也有些特色。原先学生的外祖父和石田先生常去他父亲所开酒肆小斟,外祖父却也时常带我前去,那时就跟子畏相识,后又在石田先生处和他一起学习,甚是投缘。”

“哦,以他小小年纪,你竟能跟他深交,想必此小子亦非平凡之辈。但今番看他考试文章,为何分寸大失?”

“这个,恐怕是他的心性脾气。不瞒先生,我这个兄弟,虽天资聪慧,却受他的一个张姓兄弟拖累,因此有些淡泊名利,一直心思不在功名之内。”

“是这样?倒是可惜了。允明,我想见见这个唐寅,你看可以吗?”

“老师想要见他?完全可以。今日中午老师若有时间,大家索性到太湖酒楼小聚如何?”

“很好,正好你刚刚取得功名,权当为你祝贺,不过,千万不要太张扬,毕竟我是你的主考,万一事体传播出去,恐怕于你我无益。”

“老师请放心,允明自有分寸。”

允明于是连忙告辞去了。

当日中午时分,太湖酒楼之内便聚集起数位苏州文人,这帮子人可是不得了,有吴门画派领袖人物沈周先生、周臣先生,还有沈诚先生,但他看上去略有些苍老了。哦!是人生的无常吗?分明他走起路来已经颤颤微微。其他几人无非是先生和文徵明等,都是跟允明至交之人。

苏州的文坛聚会,总少不了这些人等,也许是在闲谈或者争论中,苏州府的文化气息被一点点浓缩,慢慢变成流传千古的精华。

这次理应还来两个人,一是吴县令史俊,他是景贤遵化人,前年到县上任。为官清正和善,与允明子畏相识,平时绝少走动。他是父母官,王侍郎主考江南,理当请他也见个面。但王侍郎的意思,还是不要惊动他为好。另外一人,就是同仁中公认的狂生张灵,他这些日子醉了不醒醒了不醉,连考试都未参加,况且他的性格恐怕是王侍郎所不喜欢的,倘若请他来,一阵喝大了,难免又会惹出麻烦。

先生这次见到沈诚先生时,看他头发都已经花白,且走路腿脚也不太稳妥,连忙上前搀扶。沈诚先生有些不好意思,道:“伯虎啊!”他依然随着当年叫他“伯虎”,“伯虎啊,老夫真是年纪大了,允明派人上门请我,本该推脱不来,恐怕误了你们喜庆。可是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难得今日里聚得这么齐,我现在看到你们一个个学有所成,我心里高兴。对了伯虎,这次考试,你考得咋样?也中了吗?”沈诚先生瞪着眼问他。

“我,我却没有。先生,是我自己不努力,让您失望了。”先生意外听到沈诚先生问话,简直有些大惭。是啊,自考中生员后,不但吴县之内,连整个苏州府里都传扬着,说苏州府后继有人,未来某年某月某日,又会如王鏊那样出一个连中三元人物。可是这一次他竟考得一蹋糊涂。

“乡试算是中考,一次不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天下的文人成千上万,能够被选中的又有几个?不过,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时光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你看看我现在籍籍无名,可不是你们未来的榜样。伯虎啊,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举成名的那一天。”

沈诚先生的话,真是令先生大为感动。那一刻,他竟忽然想到,如果现在可以重新开考,他一定会认真对待全力以赴,一定会拔得头筹吧?只可惜,天下无处可买到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