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事出有因
李东阳急回身,却是吴宽吴詹事。李东阳忙跟着他往宫墙一角躲过,道:“吴詹事,你倒评说,这段公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奇事,真正是奇事,数百年闻所未闻,怨不得皇上会发怒。李大学士,这两个牵涉案子之人,那个姓徐的倒不熟悉,至于苏州举子唐寅,这个人我却是稍稍认识,他的确小有学问,实为堪造之材,但他的为人稍有点自负,应是得罪了小人。我以为,从民间传闻来看,这件案子必有隐情,恐怕最后所指的不是他们俩,而是另有其人。”
“你是指,傅……”李东阳吓了一跳。
“嗯,前些日子朝廷已有清议,礼部徐尚书可能另有他用,倘若空缺,必得选一贤能补上。似乎程和傅二人之间应该有些利害吧?李大学士,吴某身在朝中,诸事不宜亲自张扬,看在程侍郎平时为人上,还是尽力为他们开脱为好。只要两名举子查无实证,程侍郎一定会没事。当然,我也知晓李大学士为人,一切务以证据为要,以朝廷大事为要。若是他们有罪,吴宽断不敢多说一句话。”
“吴詹事,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眼下李某尚有些疑虑不解。请放心,在这件事上,我必秉公查处。”
似乎这一切,就是先生和徐经下大狱的原因。
“吴詹事,那,那要是查到我们无罪,是不是还会录取我们入籍?我们还有机会参加殿试吗?”尽管被下大狱,但是徐经的心里仍然关注此事。
“不行,这件事情已经彻底完了。刚才我说过,主考李东阳大学士已经将程侍郎所有阅过的卷细细再阅一遍,并已经奏明皇上,在程敏政所阅通过之卷中,根本没有你们两个人的卷子。这次会试已录取三百余考生,其中会元是广东伦文叙。这次你们已经在例外了。”
“怎么会是这样?我们可都是冤枉的啊!”先生和徐经都愣了。
“你们啊,也不知冲犯了什么星宿。唉,其它的我也不想多说,你们还是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吧。有什么过错,该认就认。要是没有过错,一定不要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或许我还可以稍稍帮你们开脱一点。或者三年之后,你们还可以重考,一样可以功成名就。对了,你们同乡中,有一个姓都的吧?”
“姓都的?您所指的是都穆?”
“他叫都穆?这个人你们都熟悉?”
“当然了,俺大哥跟他还是同府的生员呢!以前在苏州府时,俺们交往一直挺不错的。”
“这就奇怪了。似乎有些风言风语,说有人见过他曾到礼部左侍郎傅瀚之处走动过,目今却无实据。算了,事已至此,可不敢胡乱揣测,否则又是新的冤狱。还有,无论如何,你们千万不能随便认罪,否则三年之后的会试也会麻烦得很。现在事情太过复杂,恐怕耳目众多,我暂且不跟你们详谈了。”
吴宽说完,急忙离去。先生和徐经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狱门口。徐经低头看看身上的枷链,忽然放声大哭,他是富家弟子,生活一直无忧无虑,只求能够一试成名封妻荫子,谁想遭此横祸?自然大为伤心。先生被他的哭泣之声引得鼻子亦是阵阵发酸,忽然又想起吴詹事的话,心想,难道是都穆在背后捣的鬼?似乎上次喝酒时跟都穆一起喝醉,曾戏说过今科他要不拿状元,天下就无人拿得。现在看,自己真有点儿得意忘形了。
先生和徐经被关在牢狱中,不知不觉有些时日。
就在他们被关进大狱八日之后,到农历三月十五日,朝廷殿试开始,广东伦文叙首试成会元,这次殿试又是表现出色,被当今孝宗皇帝当庭钦点为今科状元,赐进士及第,并命安排祝贺。二日之后,又赐状元朝服冠戴,准许跨马游街,风光自然无限。
消息传到狱中,先生闻听登时如痴了一般,怔怔地倚墙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连身上的伤疼也不觉得。
“伯虎,这,这到底是咋回事?他们为何要对咱这样?伯虎,伯虎……”
徐经怎能知道先生现在内心的煎熬?他可是已经三十岁了呵!人的一生,向前看,似乎很长,可是三十年转眼就过去了,回想先前的生活,分明只是一道闪电,瞬间早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那个所谓的解元,会是先生人生中的最高点?
对于这次会试,先生的确做了充分准备,真正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太渴望这一天的到来。不但是他,连沈周先生、周臣先生,文林先生,还有允明和徵明他们一众,还有在家里苦等消息的新婚何夫人,无不盼望着他能一试成功。
还有呢?包括多年前已经去世的父母妻子,以及他的小妹,估计他们即使在阴间肯定也在殷切期盼着他能够进士及第吧?现在这一切居然全部付之东流了?天哪!他到底自己做错什么了?不错,这一次会试,他并没有偷题,更没有任何作弊,良心上坦荡荡。他相信自己的势力,他相信凭自己的胸中万壑可以金榜题名。偏偏这一次他答得太好了,几乎与本题答案纹丝不差。难道答得太好也有罪吗?并且还牵连到程侍郎?看样子,官场上的复杂险恶远非他的性情心思所能够理解。等出狱之后,他还会参加京城考试吗?恐怕不能够。以后他该怎么办啊?
先生一阵心思澎湃万千,正失落地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大狱门响,只见远远一个身影,竟是程侍郎浑身上下戴着手铐脚镣被押送进来,清脆响亮的脚镣声令人心碎。
“是程侍郎?”先生霍地站起来。
“程侍郎也被关进来来了?程侍郎您……”徐经也站起身,吃惊地望着程侍郎被关进对面牢栅内。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为何把主考程侍郎也牵连进来?先生现在更加迷茫。
狱卒只是把程侍郎送进牢栅之后就离去了。现在,他们自会考案蒙冤之后,第一次有了对话的机会。
“程侍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您怎会也被关进来?”
“哦,我的事情,还真是跟你们二人有些关系。”程侍郎长长叹了一口气。
“程侍郎,可是,可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何会这样?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告的密?他得拿出证据来。”
“证据?他们需要证据吗?今日里我亦在午门前与华昹当场对质。他,他居然只是听说,我问他是听何人所说,他却说,他有义务保护举报人。天哪,他这种捕风捉影的话,皇上居然就信了?他只是一句话,不但毁了你们今科,连我也一块儿给毁了。这件事实在奇怪的很,我要跟皇上申冤,我要向皇上申冤,来人哪……”
程侍郎悲愤地呼喊着,可是,他已深陷偏僻大狱中,有谁能听到他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