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27岁）

父亲的摘要

【1】一月十八日：①患肝炎，天天打针。②去年年底被指定去全院的系室主任会议上做了“我是怎样备课的”典型发言。③肺部“右上淡薄阴影，已近于消失”。

【2】二月二日：①漱谷上月带小昭到衡阳外婆家去了。②一个在四年级我教过的学生给我信：“您总是让我们称赞的第一位老师。”

【3】三月二十一日：①在编写讲稿中写成《论复说结构》一文。②肺病，“右上病灶显著吸收，有消失趋势”。

【4】五月三十日：①学术报告会上，报告论文《复说结构和称代成分》。②《中国语文》发表了《关于副词修饰名词》。③近来基本吃杂粮。

【5】七月二十三日：①十五日开始放暑假，写成《谈谈复句的运用问题》《积极修辞中的引进辞式》。②《关于副词修饰名词》在《中国语文》发表后，有了反应。③米米，于本月十日由漱谷送到衡阳去了。④假如您不能回家，娘和三弟可否接到黑龙江来。

【6】九月二十六日：①写《谈谈复杂谓语》。②写《说“有点”》。③担任二、四年级的课，领导上派来两位同志担任辅导及答疑工作。④当一个新助教的指导教师。⑤武汉市各单位正大搞精简、调整工作。漱谷仍留在武汉，由艺师调学院附小工作。

【7】十二月十二日：①讲课以来，从不看讲稿。十一月二十九日上午，做一次公开课，学院的教务长、管教学工作的科长、系总支书和系主任等约三十人听课。②《谈谈复句的运用问题》已在系编刊物上发表。③给《武汉晚报》写小文《木兰从军有几年—谈汉语里的数词》。④肝炎，肝大一点五公分。

信件

【1】一月十八日

父亲：

一日的来信收到了。

患肝炎的事，本来不必告诉您。告诉了您，使您担心，很不应该。其实，患肝炎病的人很多，国家下了很大的决心，投下了很大的本钱，坚决要把肝炎病治好。现在儿还在天天打针，打的是“肝健灵”（这是一种比较贵重的药）和“葡萄糖”。所打的针，都不要自己出钱。此外，还有粮食、糖、油、蛋等补助（发给各种营养票，由自己去买）。党和国家是这样地关怀，条件是这样地好，儿的肝炎很快就会治好的。

实际上，儿最感头疼是神经衰弱。由于用脑过度，自己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力活动，很少睡过一次好觉。不过，这一段时间来，大概是因为没有从事紧张的脑力劳动，以及营养比较好，所以睡得好些，精神也慢慢好起来了。

在这段全休的时间里，儿实在没有全休下来。一方面，还参加一些会议（包括政治学习和有关教学的会议），在去年年底，还被指定在系、室主任会议上做了“我是怎样备课的”的典型发言。当时，面对着高教厅派来的处长同志、院首长以及全院各系各室的主任同志们，儿感到，自己这个教学上尚未出师的学徒，科学上尚未脱离母腹的婴儿，实在是太幼稚；但同时，又得到了鼓舞，觉得只有戒骄戒躁，努力学习，出色地搞好工作，才能对得起党的关怀，才能配得上生活在伟大的毛泽东时代。另一方面，儿还在经常地考虑一些学术上的问题。俗话说，“钢刀不磨生黄锈”，脑子呢，不经常动动，也许会凝固的。不过，“考虑”也仅仅是“考虑”而已，它并不等于“钻研”，更不等于写论文。因此，是不会影响儿休养的，请您放心。（儿在那次会议上的发言稿，在开会以前就已铅印出来了；最近，又已修改了一次送交给院里，它将被收入“资料汇编”）

儿的肺病，最近又复查了一次，结论是：“右上淡薄阴影，已近于消失。”这就是说，快要好了。

要给您配药，可是仍然配不齐，有好几种药仍然买不到。

您说已经寄了钱来（虽然尚未收到），这叫我们感到为难，不安，不知怎么处理才好。用了它吧？这是不可能的事！工作这么久，反倒用您的钱，成什么话！而且，钱，有多用多，有少用少，就我们的经济情况来说，是不应该多用您的钱的。寄还给您吧，又怕不符合您对我们——您的儿女们关切的心情，反而使您不好过。给您买药吧，目前又买不到！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这样决定了：钱，放在这里，以后陆陆续续给您买一些书和一些吃的东西，主要是吃的东西。吃的东西，指的是腊肉、香肠之类。这些东西，现在在武汉用工分券可以买得到，一工分买一斤，价钱是二元多。不过，不知寄这些东西给您，有没有什么不便之处。请来信，收到您的来信以后就买寄给您。

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概是春节已经过去了。愿您春节愉快。祝您身体健康。

儿　福义上　1962.1.18上午

【2】二月二日

父亲：

信和款都收到了。

去年年底曾寄过一封信给您，大概现在也已收到了吧。

黑龙江那么寒冷，您身体不好，寒衣又缺，怎么经受得住，这叫儿非常不放心。

钱，本来您应该留着自己用。孩儿们现在还要用您的钱，实在过意不去。不过，儿体会到了您的心情，所以不打算像以前那样寄回给您了。这些钱，儿将用来购买您所需要的用品（可惜您所需要的用品现在都还不能买到，有的商店里有，但要票）和书；再，给米米买些玩具，并且告诉他，这是爷爷买给他的，让他高兴高兴。

粤曲，儿曾到书店跑了几趟，都没买到。杂志，本来想替您订一两份的，但也订不到。现在杂志很不好订，就是儿自己，连一份也没订到，《中国语文》从今年起也订不到了。太平天国的史料，书店里可能还有其他一些，儿一有时间就去买寄给您。

我们从元月二十八日起，已经放寒假。下学期的开学时间是本月十二日。在假期，儿本来想到衡阳去，但由于经济上的原因（来往购票要二十多元，再加上买点礼物，数目就相当可观），所以做了这样的决定：漱谷带昭昭去，儿和米米留下来。漱谷和昭昭是二十九日下午去的。

关于写东西的情况，儿在前信上已经告诉过您了。总的情况是：上个学期，儿写的东西不多，主要精力放在教学上，但说起来，收获是很大的。在高等学校教课，备课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搞科学研究的过程，儿上学期的讲稿里面，就有许多自己的见解，将来把它们整理出来，都可以成为独立的文章。

上学期，儿的教学效果很好。最近有一位学生（四年级）给儿写了一封信，其中有这么几句：“在来上课之前，说实话，我们对汉语是不感兴趣的，觉得枯燥，用处不大……可是上了您的第一课后，是的，上了第一课后，我们马上改变了这种错误的想法。在您的清晰、流利、生动，而且那么熟习的讲授下，我们常常是睁大眼睛，全神贯注，不知不觉中度过一百三十五分钟，这是多么不简单的事情啊。每当同学们谈及老师们讲课如何如何的时候，您总是让我们称赞的第一位老师……”作为一个教师，儿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作为一个语法工作者，儿为这门学科能够引起人们的兴趣而高兴，因而在探索语法规律的道路上，更加充满信心。

下个学期的教学任务还是很重，专门写文章的时间依然是不多的。不过，假如这次漱谷能把昭昭留在衡阳（关键在于漱谷的妈妈是否健康，能否帮带昭昭），就会减少我们许多精神上的负担，让我们用更多的精力放在教学和科研上面去。

这个假期，米米需要儿照管，看来也不能专心于某项科学研究，只能零零碎碎地看一些书。也好，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以便迎接新的学期的新的紧张。

孩儿们的身体都还好，请不要挂心。

祝您健康！

儿　义上　1962.2.2

【3】三月二十一日

父亲：

寄来的信都收到了。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句极为简单的话，道破了学习上的真理，多么值得仔细体会、揣摩！

“走不尽的路，读不完的书。”古来有成就的学者，都懂得读书的艰苦性，需要极大的毅力。他们之所以有成就，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研究探索。儿还年轻，知识上又是“先天不足”，以一个有成就的学者来要求自己，也许是过于轻狂，但，儿实在有这种雄心。条件是好的。在家里，漱谷虽然教课很忙，但家务事都由她一个人包干，儿已无内顾之忧。在师生间，儿也得到极大的鼓励和支持：儿的老师——老教授们说儿“敏锐”，“能在沙里看出金子”，因而乐于帮助儿；儿的学生认为儿“刻苦钻研”“奋发有为”（他们的来信中的话），有的送来自己家藏的搞科研用的卡片，有的甚至于给以物质上的援助，有的甚至直率地批评儿说：“你这简直是糟蹋自己的身体！”这一切，增加了儿的信心。儿觉得，应该更虚心地学，更细心地学，更苦心地学。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在学习中，儿不敢轻易放过一个哪怕是很细小的问题，因为儿觉得，路要一步步地走，学问要点点滴滴地日积月累。

今年，儿把主要精力放在讲稿的编写上。写讲稿的过程，也就是搞科学研究的过程。我国现有的语法著作，绝大部分都是作者们在大学里的讲稿呢。

本月上旬，儿写出一篇叫《论复说结构》的文章。这就是在自己的写讲稿的过程中写出来的。这篇文章涉及几个很大的理论问题，教研室已决定将它参加最近将要举行的学术讨论。

关于儿的学习问题，说到这里。回头一读，觉得有些炫耀自己的味道。不过，儿之所以写这些，本意却实在是怕您担心——担心家务事会把儿拖往后退，以致前功尽弃。

现在，口盅和铁饭盒市面上都有，就是要票——工业购货券。自今年二月起，武汉市实行凭工业购货券买工业用品的办法。这就是说，买什么工业用品，都要票。就是买牙膏和手帕也要。布，比较好一点的，除了要布票之外，还要这种买工业品的票。这种票每人每月发多少？按工资计算。每月100元的，发给两分。二、三两个月份，我和漱谷一共领得9分。买了一个热水瓶胆，用去了5分（在这以前，我们好久没有热水瓶用了）；买了两支牙膏，又用去了半分；给米米买点比较好的布（咔叽）做衣服，又用去了1分。现在，只存下2分半了。前天我和漱谷上街去看口盅和铁盒之类，比较小的铁盒要6分，比较大的要10分。我们下个月大概可以领到4分半，加上现存的2分半，就有7分。到那时，一定给您买一个小点的寄去。

粤曲，您所开列的，都找不到。别的倒有，不知是否需要。最近准备先买一两本寄给您再说。

药，可以寄。您现在已经是农场的一个成员，可以寄了。做药丸的中医铺也是找得到的。问题是药铺的药品缺少，您所需要的不一定能买到。但不管怎么样，您先把方子寄来再说。至于钱，千万不要再寄来，千万。

米米，四岁了，智力发展很好，很懂事。昭昭，也快十一个月了，长得很好，很逗人爱。儿写起东西来，常常脑子过分兴奋，走路、吃饭时都没法抑制思维活动；为了使脑子得到适当的休息，一个很好的办法便是晚饭后把昭昭接回来逗着她玩（差点忘了告诉您：寒假期漱谷把昭昭带到衡阳去了，本来想把她留在衡阳的，但由于她太调皮了，六十多岁的外婆实在带不了她，所以又把她带回武汉来了）。

我们的粮食，每月多了一斤。这一斤，叫作教学工作人员补助粮。我们现在所吃的，大部分是大麦、玉米、高粱、红薯之类，小部分是大米和面。虽然杂粮比较多了，但儿还是吃得惯。

二月份去透视了一下，“透视的结果”是：“右上病灶显著吸收，有消失趋势。”这就是说，儿的病，快要好了。五月份复查后再把结果告诉您。实在，这种病纵然吓人，儿却一直没把它放在心上，果然，现在快好了。您不必再为儿担心了。

节育问题，我们将听从您的教导。

开始新的工作，意味着您开始比较繁重的劳动，您的手指头又一直未好，这叫儿实在不能放心。但——只好让您自己保重了。

信笔写来，拉拉扯扯地。就写到这里吧。

祝您健康！

儿　义　1962.3.21晚

漱谷本来准备给您写信的，可是这两天特别忙，抽不出时间。她感到很抱歉。

又　1962.3.22下午

【4】五月三十日

父亲：

不知您近来情况如何，很想念。

前些时候曾给您寄了一个钢精锅子，大概已经收到了。可以用吗？

武汉药铺缺药。您所需要的药品，“金当归、天生术、枸杞子”都没有。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买好。

粤曲，不管什么样的，书店都没有。孩子深感抱歉，为买不到您的朋友所需要的东西而抱歉。

本月份的《中国语文》发表了儿的《关于副词修饰名词》一文，对儿来说，这是一件大事。因为这是衡量自己学术水平的标志。——《中国语文》自去年下半年起，就得到上级的指示，确定了性质和方针：作为提高的刊物，代表国家的水平，赶国际水平。从那时候起，在《中国语文》上发表一篇文章，就极不容易。儿现在发表的这篇文章，不能说质量很高，但也可以说，是不太粗糙的东西。由于发表这篇文章，得到了同事们的鼓励，孩儿前进的信心更足了。（福义插说：《关于副词修饰名词》，原来定名为“试论名词同副词的结合规则”）

上个星期三，儿曾在湖北省语文学会语言专业组和华中师院中文系语言教研室联合举办的学术报告会上，报告自己的论文《复说结构和称代成分》，得到好评。这篇文章准备在最近寄给《中国语文》。

近来我们基本上吃杂粮。杂粮做成馍馍之类吃，也好吃。就是少了一些。好在我们自己种了一小块地，收了十多斤蚕豆，这两个月的粮食是没有问题的。

漱谷、米米、昭昭都好。

马上要上课。只能草草写这两句。

祝您健康！

儿　福义　1962.5.30

【5】七月二十三日

父亲：

您的来信都收到了。

钢精锅子适用，我们很高兴。

前天给您寄出曲子两本和《中国语文》一本，想来在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也会收到它们的。

眼镜、剃刀之类，要不要购货券，要多少，最近因为比较忙，还没有上街去查问。不过，可以肯定，比较好点的，是一定要购货券的。

药，仍然配不齐，所以还没买。

我们已经放暑假。是本月十五日开始放假的。下学期开学的时间是九月二日。

在暑假期，我们语言教研室的同志们，都要到湖北的各个专区去给函授生讲课。孩儿本来也应该去的，可是领导上考虑到，上学年孩儿的工作很重，下学年的任务仍然很重（上二年级和四年级的课），如果把身体拖垮了，会影响正规的教学，所以决定让孩儿休息。同志们劝儿到庐山去休养，但一来经济比较紧张，二来感到在“玩”里过日子实在太可惜，所以还是留在武汉。

近来“文思”很盛，常常有写作的冲动。放假以来，就已写成了《谈谈复句的运用问题》和《积极修辞中的引进辞式》两篇文章。看来，这个假期，写它五六篇是问题不大的。可惜天气太热，精神又不顶好，所以正自己抑制自己，准备只再写两篇。（领导上是劝孩儿一篇都不要写的）

米米，于本月十日已由漱谷送到衡阳去了。他外公外婆很疼他，要他长期住在衡阳，将来在衡阳读小学。我们觉得，米米留在衡阳，既可以减轻我们一些经济上的负担，也可以使我们免操一份心，因此，同意了他们两位老人家的意见。

漱谷把米米送到衡阳，又匆匆赶回来了。因为她得回来照管昭昭。

武汉市现在还是吃很多的杂粮，大家都吃得比较饱，不大感到缺粮了。这是因为领导上有时补助一些，而每个人又动手种了一些豆子、红薯之类来补贴。我们也种了一些红薯，大约九月份可以收到百把斤。

《关于副词修饰名词》一文发表后，已经有了反应。最近，中国语文杂志社转来从乌鲁木齐寄来的一篇文章，就副词同名词的配合问题和儿做学术上的讨论。准备明天给他回信。

写得很草，很乱。请原谅。

祝您 健康。

儿　福义　1962.7.23上午

娘和哥哥都劝您回家，他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孩儿和漱谷也经常讨论这个问题。漱谷还提到，假如您不能回家，娘和弟弟是否可以接到黑龙江来？这似乎也很难成为现实，但作为一个想法，也可以请您考虑的。

【6】九月二十六日

父亲：

收到了您中秋的来信，是19号收到的，只6天时间，真快。

本来打算马上写回信，可是由于我系办了一个刊物《函授通讯》，约我写稿，催得很急，不得不抽出两天时间给它写了一篇《谈谈复杂谓语》。稿子写好以后，又要备课。信，我不得不搁到现在才写。

这一学年，我担任二年级和四年级的课，任务很重的。但由于有关知识已经掌握得比较熟练，特别是领导上派了两个同志来帮忙搞“辅导、答疑”等工作，因此，并不感到特别吃力。

另外一个任务是当一个新助教的指导教师。本来，当指导教师的都应该是老教授。我们语言教研室有三位老教授（还有一些中年教师），有四位新助教。三位老教授分别培养三位新助教，另一个就交给孩儿负责。孩儿本来是青年教师，现在居然指导别人了！领导的信任，使儿感到光荣，有信心，但任务重大，又使儿感到和自己的学历太不相称。自己不敢也无力去“指导”别人；但一定尽自己的力量，和那位同志共同前进。

关于科研。上面所说的《谈谈复杂谓语》是根据旧稿整理出来的。暑假期写了《说“有点”》，现在正修改。这篇文章只谈“有点”这么一个词，但谈得比较精细。目前，孩儿还不打算写大文章。因为孩儿觉得，自己离成熟期还很远，多写小题目，可以培养踏实的作风，严谨的活学态度。孩儿只想这么做：

一步一步又一步，

稳稳健健，

踏踏实实，

一步是一步，

一步算一步，

当若干个年头过去，

走过的是长长的一段路。

这是为了勉励自己而写的《走路》诗的一段。

孩子的身体，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暑假期领导上之所以不让外出讲课，是因为这学年工作比较重，需要“养精蓄锐”，绝不是因为身体差了。请放心。孩儿倒是很挂念您的身体。冬天又到了，不知御寒衣物您怎么解决？

钱，是紧一点，但有时可以有一点稿费补贴补贴。《关于动词修饰名词》一文的稿费是46元。再紧，也不会紧到向您要钱的地步。只是因为紧了一点，想给您买点东西和书籍，也没有买。实在惭愧。

米米已送到衡阳。很久没有收到那里的来信，不过估计会很好。昭昭会走路了，长得不胖，但是很漂亮伶俐，逗人爱。

武汉市各单位正在大搞精简、调整工作。漱谷的工作有调动。他们学院原来要把她调到红安专区。但按照政策，下专区，要动员男女双方都下去。他们学院和我们中文系联系，希望动员孩儿同她一起下去，但我们领导不同意，说：“这是我们的教育骨干，不能动。”于是，漱谷就留在武汉市。最近领导上准备暂时把她安插在我们学院的附小（附中实在不需要人）。孩儿觉得这样也好，同一个学院，可以住在一起，生活上方便一些。如果分在别的中学，即使在武汉，也要把一个小家庭拆成两半，生活上总是不方便的。究竟最后怎样决定，再告诉您。我们中文系也在调整，现在已决定调出去的有四五人。

三叔父工作的木工厂已下马，他又没有工作了。他近来怎么样，还没有收到来信。

哥哥的信也好久没有收到了。曾给娘寄过一封信，不知道她收到了没有。

您的近况如何？手指头的伤怎样了？

儿　福义　1962.9.26

【7】十二月十二日

父亲：

您以前寄来的药方子，还保留在这儿。打算最近几天内再到药铺去问一下，如果能配齐，就配好寄给您。

您的手指头伤处，肯定对您的劳动有很大妨碍。需不需要胶布？如果需要，请速来信。

这个学期来，儿的工作是重的。往往感到很紧张。不过，一般来说，儿能胜任这些工作。学生对儿的教学表示满意，特别是对儿的记忆力表示“惊奇”和“敬佩”。（儿讲课从来不看讲稿，从论点、论据以至复杂的例句，都可以凭自己的记忆说出来、写出来）在十一月二十九日那天，儿做了一次公开课。系总支书记、系主任以及各个教研室的代表，大约三十人，都来听课。特别是学院的教务长和管教学工作的科长也来了。第一次在学院的领导、系领导和许多老教授面前讲课，一开始，心情是有点儿紧张的。当天晚上，开了评议会。大家对儿的钻研精神和创造性的教学做了很高的评价。后来，据说，在全学院的老年、中年教师（儿还是青年教师）的会议上，教务长还赞扬了儿的教学。这一切，都使儿增强了信心。

儿的《谈谈复句的运用问题》一文，已在我系所编的刊物上发表。大概这两天内就可以拿来寄给您。最近朋友们劝儿写些通俗性的小文章，要儿给报纸寄点稿。本月五日的《武汉晚报》发表了儿的一篇知识小品，也准备把它寄给您看看。

本来打算在本月底写好《论象声词》一文，并修改好《复说结构和称代成分》一文，可是身体出了点小毛病，这是很遗憾的事！

前几天发现有肝炎，肝大一点五公分。医务所建议全休，并要儿搬到院的疗养所集中休养。系里面，经过研究，决定让儿停课休养。明天再上一次课，从后天起，就什么工作也没有了。现在，每天打针（打葡萄糖和抗坏血酸）。至于疗养所，儿不想去，因为在家里休息，习惯些，也方便些。

您不要挂心。这一点点肝炎，没有什么了不起。现在离下学期开学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专门休息和治疗，基本上恢复健康这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课没有讲完，很遗憾。在前进的道路上，又一次坐着不动，很遗憾。

漱谷的工作，到现在还没有安排好。因为我们附小也没有空位。领导上肯定要把她调到武汉市的某一个中学；而武汉市的有些中学，经过老同学们的介绍，也欢迎她去。不过，由于调到专区的人很多，如果先安排她在武汉市，就会影响那些人的情绪，因此领导上要她等待，等到那些人的工作安排好了再说。看来，她的工作问题，这个学期是解决不了啦。（国家关怀干部，在这段时间里，她是照样拿工资的）

米米还在衡阳。

昭昭，还是让别人带。早上送去，晚上接回来。

娘和哥哥都曾给您写信否？很想念他们。

最近收到三叔的一信，得悉家乡一带有流行性感冒，他的小男孩铁丁患上了，但经过治疗，已经恢复健康。不知弟侄们是否健康，很是惦念。

在新的一年快要到来之际，儿和漱谷、米米、昭昭，祝您健康快乐。

儿　义上　1962.12.12

【福义插说】本年发表以下文稿：

《关于副词修饰名词》，《中国语文》1962年第5期。

《谈谈复句的运用问题》，《函授辅导教材》1962年第2期。

《木兰从军有几年——谈汉语里的数词》，《武汉晚报》1962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