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诸位!我们如果将如下的事实互相对比,就不能不感到惊异吧!大脑两半球,这中枢神经系统的最高部分,是使我们相当惊异的大量物质。其次,这块东西具有极复杂的构造,是在整亿的(特别在人类,在许多亿的)细胞基础上建立的。就是说,是从神经活动的各中枢而成立的。大小、形态、配置都各不相同的这些细胞,更由于其突起部的无数分枝而互相结合。大脑两半球构造既然如此复杂,自然我们会想象,首先中枢神经系统的这个部分也具有壮丽的、复杂的机能。所以这似乎对于生理学者开拓着一个广大无限的研究范围,这是第一件事。其次,譬如关于狗,自古以来,狗就是人类的朋友和旅伴。狗在人类的生活中扮演了种种复杂的角色,或者做猎犬,或者做守卫犬。我们知道,狗这样复杂的行为(поведение)是与神经系统最高级的机能(因为谁也不能否认,这是高级的神经机能),主要是与大脑两半球有关的。如果除去狗的大脑[高尔兹(F.L.Goltz)及其他学者的实验],狗就不但不适于我刚才所说的这些角色,并且也不适于它本身的生存,就会成为严重的残废者,并且如果不受到别人的照应,就必定会死亡。这样,一方面从构造而言,另一方面从机能而言,我们可以想象,大脑两半球具有重大的生理学机能的意义。
在人类,情形是怎样的呢?他的全部高级的活动不也是关系于大脑两半球的正常构造与机能么?人的大脑两半球的复杂构造中的这样或那样一受损伤或遇到障碍,人也就成为一个残废者,不能在他的亲友之中自由地、权利平等地生活着,而要和他人隔离开来。
大脑两半球机能是这样地广大无限,而大脑两半球现在在生理学中的内容,却与此相反非常地贫弱。直到1870年以前,关于大脑两半球的生理学是完全没有的;大脑两半球不曾是生理学者所能够了解的东西。在1870年,弗立契(G.T.Fritsch)与席澈希(J.E.Hitzig)两人才能够最早顺利地应用生理学的通常实验方法——即刺激法与伤害法——于大脑两半球的研究。如果刺激大脑两半球某一定部位的皮质,骨骼肌肉的某一组就会规律地发生收缩(皮质运动区域),并且如果除去大脑这一定的部位,该组肌肉的正常机能就会发生一定的障碍。
以后不久,蒙克(H.Munk)与费瑞爱(D.Ferrier)等人证明了,大脑的其他一些虽然受了人工刺激而似乎并不发生兴奋的部位,却在机能上也是一定的区域。如果除去这些区域,就会在某些感受器(рецепторныеорганы),譬如在眼、耳、鼻、皮肤等的感受器的机能上,引起一定的缺陷。
大脑两半球机能讲义第一讲这些事实,曾经受到,并且直到现在也受到多数研究者极热心的研究,这个研究对象是由于详细知识而精微化、丰富化了。尤其有关大脑运动区域的情形是如此,并且在临床医学方面,重要的实际应用也居然有了——然而这种研究对象,直到现在,主要地还停顿在初期所拟定的各点的附近。而最重要的是,动物的一切高级复杂行动——如最新的高尔兹除去狗大脑两半球的实验事实所昭示的——虽然都与大脑两半球有关系,可是上述各研究几乎不曾涉及这种高级行动,也并不把它放在当前必要的生理研究计划里去。这样,在说明高级动物行动的关系上,生理学者现在有关大脑机能的已知事实材料,究竟能对我们做什么解释?说明高级神经活动的一般性草案在于何处?这些高级神经活动的一般规律在于何处?对于这些最合理的质问,现代的生理学者是真正地束手茫然的。因为什么缘故,这研究对象的构造如此复杂,机能如此丰富,而同时在生理学者方面,有关的这些研究却好像陷在一个死角之中,不能如我们所期待地成为几乎无限的研究呢?
究竟原因是什么?原因很明了,就是因为对于大脑两半球所有的活动,我们不曾像对于有机体的其他器官的活动,甚至于不曾像对于中枢神经系统其他部分的活动,以同样的观点,做过什么研究。大脑两半球的活动接受了一个特别所谓“精神”活动的名称,而这精神活动,是我们自己所感觉的,所领会的,至于动物这类活动,是根据类推法,照我们自己这类活动而推定的。因此生理学者的地位就成为非常特殊而困难。从一面说,关于大脑两半球活动的研究,与关于生物其他部分的活动相同地,好像是生理学者的事情,可是从另一面说,这又是一种特别科学的心理学的研究对象。生理学者应该怎样办呢?也许问题是要这样解决的,就是,生理学者必须先汇集心理学的方法和知识,以后才着手于大脑两半球机能的研究。可是这也有本质上的纠纷。本来,在分析生命现象之际,生理学必须经常不断地用比较精密而完全的科学,譬如力学、物理学、化学等等当做根据,这是很显然的。可是在这一场合,事情完全不同了。因为生理学在此地似乎必须将心理学当做基础,可是从精密完全性而言,如果与生理学比较,心理学是没有可骄之点的。甚至在不久以前,还有了一个争论:一般地说,心理学果然可以当做自然科学看待吗?甚至一般地说,心理学可以当做科学看待吗?在此处不必深入问题的本质,我只引用一些粗陋的、外显的事实,据我看起来,这些事实却是很可靠的。心理学者本身并不把心理学当做精密科学看待。卓越的美国心理学者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在不久以前,并不把心理学叫做一种科学,而只把它叫做“一个成为科学的希望”。还有更富于兴趣的声明,就是冯特(W.M.Wundt)的话。冯特原来是生理学家,以后成为有名的心理学家和哲学家,而且他甚至于是所谓实验心理学的创立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的1913年,在德国发生了一个问题,就是大学内哲学与心理学是否应该分为两个不同的讲座,以代替原有的一个讲座。冯特是对这个分离办法主张的反对者,而且他所主张的根据是这样的,就是,关于心理学,要确定一个共通强制的试验大纲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位教授都各有他自己特殊的心理学。心理学还不曾能够达到精密科学的程度,这不就很显然吗?
既然如此,生理学者向心理学的依赖,是无益的。如果考虑自然科学的发展,当然就应该期望着,不是心理学必须帮助大脑两半球的生理学,而是相反地,动物这个器官生理学的研究,应该是精确地、科学地分析人类主观界的基础。所以,生理学者应该走他自己的道路。并且这条道路,已经长久以前就标出了。迪卡儿以为动物的活动是机械式的,是与人类的活动相反的,他在300年前,就树立了反射的概念,认为这是神经系统基本的活动概念。一个有机体的某个活动,必定是对于一定的外在动因(внешнийагент)而发生的一个规律性的应答(закономерныйответ),并且把这个一定动因与某活动器官的联系,认为是由于一定的神经道路而树立的原因与结果(причинаиследствие)的关系。这样,动物神经系统活动的研究,就被安置于自然科学的坚固的基础之上了。在18世纪、19世纪以及20世纪,生理学者事实上详细地利用了反射的概念,不过仅仅利用于中枢神经系统低位部分的研究,但是研究的范围愈益向中枢神经系统高位部分进行,于是在谢灵顿(C.S.Sherrington)完成关于脊髓反射的古典的研究以后,他的后学者马格努斯(R.Magnus)更证明了,运动性活动的一切基本动作也是带着反射的特质。这样,这个“反射”的观念有充足的实验方面的理由而被应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几乎直达到大脑两半球。我们可能希望着,在有机体许多更复杂的活动上——其要素也是这类基本的运动性反射——譬如现在以心理学的术语而表现的所谓愤怒、恐怖、游戏等等的更复杂的这类行为,不久也就可以归结到大脑两半球直接的下位部分的单纯反射性活动之内。
俄罗斯的生理学者谢切诺夫(H.M.Сеченов)立足于当时的生理学知识的基础之上,大胆进一步地将这反射观念,不仅应用于动物的大脑两半球,而也应用于人类的大脑两半球。1863年,他在用俄文所著的小册子书名《脑的反射》(РефлексыГоловногоМозга)里,尝试地做了一个说明,把大脑两半球的活动当做一种单纯的反射活动看待,就是说,他尝试确定了大脑活动的因果关系(детерминизировать)。按照他的意见,思考(мысль)是一种效验受了抑制而不向外发露的反射,激情(аффекты)是一种由于兴奋过程广泛的扩展而增强的反射。现在理谢(Gh.Richet)也做了同样的尝试而树立了精神反射的观念。按照这个观念,对于某刺激物而发生的反应,是由该刺激物与大脑两半球内从前刺激痕迹的互相复合而决定的。然而一般地说,把属于大脑两半球的高级神经活动当做现存的新兴奋与旧兴奋的残痕互相结合的表现,以为这是一个特征,这也就是最近生理学者的见解[乐爱勃(J.Loeb)的联想性记忆,其他生理学者所谓教育性、经验的利用等等]。然而这些一切都不过是一种理论化(теоризирование)而已。于是这个研究对象转进到实验分析的需要,就逐渐成熟了,并且也与自然科学其他一切学科一样,这也必须是一种纯粹客观的、从外方着手的分析。在不久以前,作为进化论影响的一个结果而产生的比较生理学,决定了这个研究动向转进的条件。生理学既然面向着全动物界而从事于下级动物的研究,就不能不放弃拟人观(比拟人类的)(антропоморфический)的见解,而只集中科学性注意于如下关系的证实,即证实对动物发生作用的外来影响和动物的应答性外现的活动(动物的运动)(ответнаявнешняядеятельностъ)两者间的关系。因此就有了乐爱勃的动物趋向性(тропизм)的学说;而倍尔(K.E.von Beer)、倍泰(A.Bethe)、虞克斯库尔(J.V.Uexküll)诸人,因此提出了客观的语汇,以记载动物反应;最后,动物学者对于动物界中下级生物的研究,因此也以纯粹客观的态度施行,譬如杰宁斯(H.S.Jennings)等人的古典的研究,就只是利用了外界对动物的影响,和动物外现性应答性活动两者的互相对比。
在生物学里这个新倾向的影响下,并且与美国人的特别重视业务的性格相符合地,美国也从事于比较心理学研究的心理学者们产生了一个倾向,就是,将动物放置于他们所故意安排的各种条件之下,对动物的外现活动加以实验的分析。可以公平地当做这一类具有系统性研究的出发点看待的,应该是桑代克(E.L.Thorndike)的论文“动物的智能”(Animal Intelligence)(1898年)。在这些研究的场合,动物被放在箱子里,在箱子的外面有动物能看见的食物。动物当然就努力向食物突进,但是为了这个目的,动物必须先开箱子的小门,而这小门在各种不同的实验里是各式各样闭锁着的。数字和由数字而成的曲线就昭示,动物是怎样快地,用什么方法解决这个课题。这个全过程就当做视觉性刺激、触觉性刺激和运动动作间的联想形成的关系看待。利用这个方法及其各种变式的方法,许多学者就关于各种不同动物的联想能力的各种问题进行了研究。与桑代克从事于这类研究差不多同时,我对于他的研究毫无所闻,在本研究室的一次对话的影响下,我对于这同一的研究对象也采取了同样的研究态度。
因为我当时关于消化腺的活动做精细的研究,我也不能不研究所谓腺的精神性兴奋(психическоевозбуждениежелез)。当时我和一位研究同人想更深刻地分析这个事实,起先姑且按照公认的方式,就是说,采取了心理学的态度进行研究,因为我们想象,动物是能思想和有感觉的,其时我遇到了实验室内不常见的一个事件。我和我的这位研究同人意见不能一致;我们两人都固执自己的意见,而不能用任何一定的实验,使对方心服。这就完全地使我对于心理学地讨论研究对象的办法,发生了反感。于是我想用纯粹客观的态度从外方研究这个对象,就是说,要精确地观察,什么刺激在某一瞬间对动物发挥作用,并且我要观察,动物对于该刺激用什么表现作为应答,其表现是运动,还是分泌(在我们的实验场合)。
这是我们研究的开始。这个研究已经在25年间继续不断地进行着,我的多数宝贵的研究同人们都参加了这研究工作,他们的头脑和手都与我的头脑和手联合在一起做研究。当然,我们体验了不同的阶段;不过我们的研究对象很是逐渐扩大而加深的。我们最初不过获得一些个别的事实,可是到了今天,资料已经收集得这样多,可以当做最初的尝试而把这些资料相当有系统地加以整理。现在我可以对诸位说明大脑两半球机能的一个这样的学说,就是,现代大脑生理学的学说直到现在是从若干虽然重要的、但完全断片的事实而成立的,而我的学说,却是无论如何比较地更接近于大脑实际的、构造的和机能的复杂性。
这样,在高级神经活动这个新的、严格客观的研究道路上进行研究的,主要是我们的研究所(约百位的研究同人),其次是美国的心理学者们。从其他的生理学研究所而言,从事于同一对象的研究所,不过是很少数的,并且是较迟地开始的,其大部分还不超过这个问题对象最初研究动向判定的程度。而在美国学派与我们学派之间,存在着如下的显著的差异。既然在美国,心理学者做着客观的实验,那么,他们虽然研究着纯粹外显的事实,但是关于课题的提出、业绩的分析和整理等等的思想方式,大部分是心理学的。所以除掉“行动论者,即行为主义者”(бихевиористы)的一组研究者以外,他们一切的研究并不具有纯粹生理学的性质。而我们是从生理学出发的,不断地、严格地坚持着生理学的观点,并且只用生理学的方法,研究全部的问题对象,而加以系统化。
现在我转而说明我们的材料,可是我预先说明反射的概念,就是要说明在一般见解上反射的、生理学内反射的和所谓本能的概念。
我们出发点的概念是迪卡儿的概念,就是反射的概念。当然,这个概念是完全科学的,因为这个概念所表现的现象是严格地因果决定的。这意味着,外在世界或生物内在世界(внутренниймир)的一定动因,冲击某一个神经性的感受器。这个动因的冲击即变换而成为一个神经过程,即是成为神经兴奋的现象。这兴奋沿着神经纤维进行,像沿着电线一样,直达中枢神经系统,并且由于此部已成立的联系,这兴奋再沿着另一条线路,传导到某一个活动中的器官,于是这兴奋又变换而成为该器官细胞的特殊过程。这样,某一定动因是规律地与生物个体某一定活动相结合的,正是原因和结果互相结合的关系。
完全显然,有机体的一切机能必定是规律性的(зкономерно)。用生物学的名词说,如果动物不能确当地适应于外界,它也许迟早就不能生存。如果动物不向食物突进,反而要离开食物,或者如果动物不从火逃避,反而投入火中,动物就会这样地或那样地毁灭。所以动物对于外界的任何现象,不能不有反应,以便用它全部的应答性活动而保证它的生存。如果用力学、物理学或者化学的术语去考虑生命的问题,就会达到同样的结果。每个物质系统内部的引力、黏着力等等如果能与冲击该物质系统的外力影响保持平衡,那么,该物质系统才可以在各外力影响之中成为个别的单位而存在。这种关系,对于简单的一块石头,或对于最复杂的化学物质都是完全相同的。关于有机体,我们也不能不抱完全相同的见解。当做一定的、独立的、特殊的物质性系统的一个有机体,对于每个瞬间一切的周围条件,如果不能保持平衡,就不能存在。这个平衡一有严重的紊乱,有机体就不能当做一个一定体系而继续存在。这样,反射就是这不断地保持平衡、不断地适应环境的要素(适应或保持平衡,приспособлениеилиуравновешивание)。生理学者研究了,并且现在不断地研究着有机体的多数反射。这些反射是有机体规律地机械式地发生的反应,同时这是在动物出世后就成立的,就是说,是由其神经系统构造而决定的反射。与人手所作成的机械传动装置(приволымашин)相同地,反射有两种,即阳性反射(положительныерефлекс)和阴性反射(отрицательныерефлекс)的两种,而阴性反射就是抑制性、制止性反射(задерживаюшиетормозныерефлекс)。换句话说,阳性反射是唤起一定活动的,而阴性反射是制止(прекращающие)一定活动的。当然,这些反射的问题,不管在生理学者手中多么早,依然还与完美的程度相隔很远。新的反射是愈益被发现的;而在多数的场合,接受外来动因,尤其接受内在动因冲击的感受器(рецепторныеаппараты)的特征如何,都依然是完全不曾被研究的;并且中枢神经系统里的神经性兴奋传导的道路,往往是不很明了的,或者还是完全不曾确定的;中枢神经系统里抑制性反射的机制也是完全不明了的,我们不过知道远心性(传出性)神经(эфферентныенервы)的抑制性反射而已;关于各种不同反射的联系及相互作用的关系,我们所了解的事情也是很少。然而生理学者关于有机体这类机械性活动的机制的研究是越来越深入的,并且有充足理由地希望着,迟早可以绝对完全无遗漏地研究这类机能,以便加以掌握。
这些通常的反射,是生理学者在实验室里老早研究的对象,主要是关于个别器官活动的反射。有些可以属于这一类反射的也是由于神经系统的媒介而规律地发生的生来的反应(прирожденнаяреакция),就是说,这也是严格地由于一定条件而成立的反射。这就是各种动物有关其全身活动的反应,其表现的形式是动物的一般行为(общееповедение),而其特有的名称就是叫做本能(инстинкт)。因为从这类反应说,这在本质上是否与反射相同的问题,还不曾有完全一致的意见,所以我不能不多少详细地讨论这一点。
在生理学方面,这些反应(本能)也是反射的主张,最初是英国的哲学者斯宾塞(H.Spencer)所发表的。以后,动物学者、生理学者、比较心理学学者等等关于此点举出不少精确的、肯定的证明。我在此处举出一个理论的根据,证明严格地区别反射于本能的任何一个特征是没有的。首先,在所谓反射与本能之间,完全不能察觉的移行阶段是非常多的。譬如将鸡的雏儿做例子。它一从蛋壳出来以后,即刻对于它的小眼所接触的一切刺激物,都用嘴做啄触的动作,这对于它行走的地面上一个极小的东西乃至一个斑点,都是一样的。这个行动,与眼前有某物的闪动而迅速闭眼或将头部避开的行动,有什么区别吗?我们会把后者叫做防御反射(оборонительныйрефлекс),而把前者叫做食物本能(пищевойинстинкт)。可是的确,在由斑点而引起的啄触动作的场合,这也不过限于头部下倾和嘴的运动而已。
其次,引起了我们注意的是本能比反射具有更大复杂性的一点。可是也有些非常复杂的反射,却不叫做本能。譬如将简单的呕吐动作做例子。它是非常复杂的:极多的肌肉,如横纹肌与平滑肌,都临时地一致地参与呕吐的活动,而这些占着很大范围的各肌肉,平常是在有机体其他器官活动的场合发挥作用的,并且,参与呕吐活动的各种分泌也是在其他时期参与有机体其他活动的。
我们又看见了如下的一个区别点,就是,如果和反射过程的一个阶层性(одноэтажность)相比较,本能却是一个很长系列的、连续地进行的、本能性的动作。譬如我们把动物做窠,或者一般地把动物栖住物的建立做例子。当然,这是由许多动作而成的一个很长的链索:即是材料的寻觅和向栖住处所的搬送、材料的安排和结构等等的动作。如果把这类活动当做一种反射而解释,那么,就不能不假定,一个反射的终结是其次反射的刺激物,就是说,这些是链索样的反射(цепныйрефлекс)。然而动作的这个链索性完全并不是本能的唯一特征。在我们所知道的反射之中,也有很多的反射是链索样地互相结合的。我们试举如下的一个事例。我们现在刺激一种传入性神经,譬如刺激坐骨神经(N.ischiadicus),就会发生反射性的血压亢进。这是第一反射。心脏左心室的及大动脉起始部的任何反射性血压的增高就成为第二个反射的刺激物:即是刺激心脏减压神经(N.depressoris cordis)的末端而唤起减压性反射,以减低第一反射的效力。我们再举出最近马格努斯所确定的链索反射做例子。从高处将大脑已经除去的猫放下去,这样,在大多数的场合,猫的脚部大都会先达到地上而站住。因什么会这样呢?如果内耳的耳石器官的位置,在空间地位的关系上发生变动,就会引起颈部肌肉一定的反射性收缩,而这些肌肉是使动物头部在水平的关系上保持正常位置的。这是第一个反射。这第一反射的终结——即颈部一定肌肉的收缩和一般地颈部的位置,会成为引起躯干与四肢一定肌肉发生第二反射的刺激物,最后的结果是,使动物具有正确的、站立的位置。
其次,本能与反射间的如下似有的区别是受了注意的。本能和有机体内部的状态条件往往互有关系。譬如动物只在产子的时期才做窠。或者再举一个更简单的例子。动物在吃饱以后绝不再向食物的方向突进,不再摄取食物而停止进食。所谓性的本能也是如此,这是与有机体的年龄和性腺有关的。一般地说,与内分泌有关的产物、荷尔蒙在性的本能的关系上,具有重大的意义。可是这也不是本能独有的特征。反射的强度,出现或不出现,是直接于反射中枢兴奋性的状态有关的,而中枢的兴奋性的状态是不断地与血液的物理性和化学性特征有关的(中枢的自动性兴奋),同时也与各种不同反射间的相互作用有关。
往往有人重视了如下的一点,就是反射是限于个别器官的活动,而本能却是涉及有机体全部的一种活动,就是说,这本来是包括全体骨骼肌肉系统的活动。然而的确,按照马格努斯与德·克拉哀恩(de Kleyn)两人的研究,我们知道,直立、步行,以及一般地说,身体在空间的平衡等等,也都是反射。
这样,本能和反射同样地都是有机体对于一定动因而规律地发生的反应,所以没有使用不同名词而称呼这两者的必要。“反射”的这个名词反而是更优越的,因为从最初起,这名词就被赋予了严格科学的意义。
这些反射的总体(совокупность),从人类而言,又从动物而言,是神经活动的基本资源。所以完全彻底地研究有机体这类基本的神经反应,这当然是极重要的事情。然而像已经提及过的,很可惜,直到现在,这类的研究很是没有的,尤其关于所谓本能性反射的研究也是没有,这是不能不强调的。我们关于本能的知识是很有限的,是很片断的。关于本能,现在不过只有粗陋的研究动向的认识而已,譬如食物本能(пищевой)、自己保存本能(самоохранительный)、性本能(половой)、父母的本能(родительский)以及社会本能(социальный)等等就是。可是几乎在这些本能的每一组里,极屡屡地还有多数成分的存在,而其存在是我们不曾想象过的,或者是与其他反射相混同的,或者其生命上重要意义至少是不曾充分地加以估计的。我用本人的事例,可以说明,这研究对象是多么不完全的,是有多少缺陷的。
在某一个研究工作场合(将来我会说明),我们有一个时期完全不懂,究竟一只实验动物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们就会陷于进退维谷。来了一只显然很聪明的实验狗,很快地就和我们相亲热起来。对于这只狗,给了一个似乎不困难的任务。用轻软的带索把狗的腿部缚住,以限制它的运动,使它站在实验架台的桌子的上面(这只狗起初对于这种处置是很泰然的),其次对于在这架台上的这只狗并不做任何其他的处置,不过每隔几分钟给它一点食物。起初狗是静静地站着的,高兴地吃着食物,可是站的时间越长,狗就越加兴奋。起初先与周围的东西相冲突,拼命想从实验台逃开,用脚爪挠地面,咬架台的柱子,并且由于肌肉不断地乱动,它就喘气,不断地分泌唾液。这样地,它就完全不能适用于我们的实验,因为这样的情形继续许多周,越来越厉害。我们在长时期里都很诧异,这可能是什么呢?对于其上述行为的可能原因,我们斟酌了许多的假定。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关于狗的性质充足的知识,但是一切都是无结果的,最后我们终于达到一个想法:就是,这是很单纯的事情,这就是一种为自由的反射(以下略称为自由反射)(рефлекссвоболы),就是说,这只狗不能忍受运动的限制了。于是我们利用其他一个反射,即食物反射,克服了这个自由反射。我们开始只在实验架台上把一天全部的食物给狗吃。起初这只狗吃得很少,相当地瘦下去,但以后它的食量逐渐增加,最后就吃完了全部的食物,同时在实验的时候,它也渐渐地安静下来。自由反射就这样地被制止了。显然的,自由反射是种种非常重要反射中的一个反射,或者更一般地说,这是一切生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反应。然而这个反射虽然有人提及,却不是经常提及的,好像它还不曾获得最后的承认。甚至于在詹姆斯所写的所谓人类特殊的一些反射(本能)之中,没有这个反射。可是如果动物对于它的运动限制没有任何反射性的斗争反抗,那么,一经过某些极琐小的妨碍,他的比较重要的活动也许就不能实现了。我们知道,若干动物的自由反射是非常强烈的。它们如果丧失了自由,就会拒绝一切的食物,渐渐瘦弱而至于死亡。
再举一个例子。有一种非常值得注意的反射。那就是不妨叫做“探索反射”(исследовательскийрефпекс)的一种反射,这就是我所谓“‘这是什么’的反射(рефлекс‘чтотакой?’)”,这也是基本反射中的一个。在周围环境发生极小动摇的场合,我们人类或动物就使有关的感受器向这动摇的动因所在的方向转动。这个反射的生理学意义是很巨大的。如果动物没有这种反应,那么可以说,动物的生命也许就与悬在一发之上的危险相等了。人类的这类反射发达很强。最后,它的最高等形式的表现就是知识欲(любознательность),创造我们的科学,对于我们给予着和预约着周围世界中的一个最高的、无穷的指南。还有不曾充足分析和重视的一部分反射,是所谓阴性抑制性反射(本能),这是在任何强有力刺激的场合,或在异常的、纵然微弱的刺激的场合发生的。当然,所谓动物催眠(животныйгипнотизм)也是应该归纳于这一类的反射。
这样,人类及动物的神经系统的基本反应,是以反射的形式而生成的。所以我重复一次说,作成这些一切的反射的完全的清单,并加以适当的系统化,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如以后会看见的,有机体其他的一切神经活动,也都是基于这些反射而树立的。
虽然上述各反射是有机体在周围世界里保持完整生存的一个基本条件,可是仅有这些反射,还不能充足地适合于长远的、确实的、完美的生存。用大脑两半球被摘除的狗做实验,就可以证明这个事实。关于这类实验狗的内在反射,我们姑且不提,它的各基本性外显的反射都是依然存在的。它会向食物突进。对于破坏性的刺激,它也会逃避。它的探索反射也还存在:譬如有了声音,它就会把头和耳朵抬起来。它也有为自由的反射:一捉拿它,它就会作强力的反抗。可是虽然如此,它依然是一个残废者,如果单独地被放置而不管,它就不能继续生存。这就意味着,这只狗现在的神经活动方面缺乏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究竟缺乏了什么?不能不发现一点,就是,对于这只狗引起反射的动因非常减少了,它不过只有在空间上最靠近的、极单纯的、尚未分化的动因,所以从它生活的广大范围而言,仅仅利用这少数的动因,而实现这高等动物与周围环境的平衡,这个平衡是极单纯化的、太受限制的、显然不够充足的。
试举我们开始研究的初期的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把食物或动物所厌恶的任何物质放入正常的实验动物的口里,就会引起唾液的分泌。唾液湿润食物而使之溶化,改变食物的化学的性质,并且能把厌恶的物质排出而洗净口腔。在这些物质与口腔黏膜相接触的场合,这类反射是由于这些一切物质的物理的和化学的特性而引起的。可是除此以外,如果这些物质远远地被放在狗的前方,只经过狗的眼和鼻而发挥作用,这些物质也会同样地引起唾液分泌的反应。不仅如此,只把以前装食物的食器放在狗的面前,其时这同样的反应也会发生。而且不仅如此,平常把这些食物带给狗吃的人在狗面前出现,甚至他在邻室的足音,也会同样地引起唾液分泌。如果狗的大脑两半球一被除去,这些多数的、远隔的、复杂的、微妙分化的刺激物,就会永远地丧失其作用;以后依然有残存作用的只是直接与口腔黏膜相接触的物质的物理或化学的特性。上述已丧失的刺激物所具有的机械性利益,在正常的场合是很显著的。干的食物即刻会遭遇所需要的大量液体;可厌恶的、对口腔黏膜有害的物质,就会由现存的唾液层而被排出,并且很快地还会变成稀薄。这些刺激物还有更重要的意义,因为食物反射的运动成分的作用也是由于这些刺激物而引起的,就是说,获取食物的动作也是这样实现的。
再举出一个重要的防御反射的事例吧。强有力的动物会利用弱小的动物而当做食物。假定弱小的动物只在与强敌的齿爪相接触的时候才开始防御,弱小动物就一定不能生存。然而如果弱小动物从远方一旦看见了强敌的出现,或一旦听见强敌的声音等等,就启动防御反射,事情就会完全不同。于是弱小动物才会有隐藏自己或逃走等等的可能性,就是说,才可以苟全性命。
正常狗与除去大脑的狗对于外界关系的差异,一般地有什么特征呢?这些差异关系的一般机制是什么?这种差异的原则是什么?
不难理解,在正常状态之下,有机体的反应,并不是仅仅由本质上很重要的外在动因而引起的,就是说,并非仅仅由直接对该有机体有利的或使该有机体毁灭的动因而引起的,而是也由简直无数的、仅能对前述直接刺激物加以信号化的其他动因而引起的,这由上述的各例就可以了然。的确,强有力的动物的外观和声音,并不毁灭弱小动物,而具有毁灭力的却是爪和牙。然而这些信号性刺激物[或者应用谢灵顿的术语说,这些是所谓远隔性刺激物(дистантныераздражители)],即在直到现在所谈及的各反射的场合虽然是比较不多,却也是存在的。在高等动物的场合,今后我们将要研究的最重要的高级神经的活动,很像是只隶属于大脑两半球的机能,而这类高级神经活动本质上的特征,不仅是无数信号性刺激物的作用,并且主要的却也是在一定条件之下,这些信号刺激物会变动其本身的生理学作用。
从上述唾液分泌反应的例子看起来,发挥作用的,有时是这个食器,有时是那一个食器,有时是这个人,有时是另一个人。在此处具有严密关系的,就是在狗眼前,哪一个食器的食物或其厌恶的物质曾经被放进于狗的口里,谁曾经将食物拿来给狗吃,谁把食物或可厌物质放进狗的口内。很显然地把动物的机械性活动更精确化了,并且对这机能赋予了更高度完美的性质。动物周围的世界是这样无限地复杂,并且是不断地运动着的,所以一个复杂的、独立的有机体系统的本身,也必须有相当的变动,才可以有与外界保持平衡的机会。
这样,大脑两半球的根本的、最一般的活动,即是一种信号性活动,而信号的数量是多得不可胜数的,信号作用(сигнализация)是永远变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