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在本讲的第一个问题中，我们讲授了目前我们所面对的世界的总体状况。下面我们将把这个总体状况中存在的两个最重要的问题挑出来单独加以阐明，这就是经济的全球化和政治的多极化问题。讲这些问题的主要目的是要说明在这样的世界发展大背景下，中国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发展道路。我们要努力在准确判断世界发展的大趋势的前提下，来找出一条崛起之路，找出一条既能造福于中华民族，又能对人类做出贡献的路。下面我们就具体讲授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总的说来，经济全球化在不断深化。各国的信息革命和市场体制改革，都使得国家之间的经济联系越来越密切，跨国经济活动越来越频繁，国际分工不断深化和扩展，各种资源在全球范围内流动和配置，导致各国之间的相互依存的关系日益加深。

（一）世界历史进程与经济全球化

经济全球化的问题，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就已经谈到。他们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来谈论经济全球化的必然性。随着大工业的发展，生产能力的提高，发达国家要到他国去寻找销售市场和原料市场。它们通过武力或其他方式打开别国的大门，用它们领先的科技水平，利用当地的资源，生产出工业产品，再卖给当地人或销售到世界各地，再把获得的利润换成黄金、白银等输入母国。目前美国就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主要由英国控制的殖民地变成了平等的主权国，美国用国际规则而不是殖民地来实现霸权。信息革命的高科技成果成为美国在全球获得巨大利益的摇钱树。金融产品也成为美国获得超额利润的工具。在资本运转的市场经济中，“大个跑得快”就能快速获得利润，也就是说，大资本运转特别快的就能获得超额利润，把资本的雪球很快滚大。在这个滚的过程中，把全世界滚成了一体。跑得快的大资本获得大利，跑得中等的中等资本获得中利，跑得慢的资本倒闭，小资本则在夹缝中生存，随时可能倒闭。世界市场成为资本竞赛的竞技场和名利场。资本链不管因为什么方式断裂，都会导致或大或小的全球性经济动荡。规范化的产品使得人们的生活方式越来越接近，民族的特色通常只是在旅游品市场和奢侈品市场才能看到。人们在吃穿住行的基础方面的消费方式越来越趋同。

经济全球化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将经历什么样的阶段，目前还是一个处于争论中的问题。学术界普遍认同的是经济全球化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首先是发达国家在打开各国的国门；然后是各国为了发展本国的经济主动打开国门；接着是各国都在全世界寻求最大的市场份额；当市场在区域上被开拓完毕时，各国都在力图深挖已有的市场或抢夺其他国家占有的市场份额。在资本运作主导的国际市场中，把握住市场的资本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尽管经济全球化的进程早已开始，但是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人们才强烈地感觉到它的存在。这一进程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特征。未来经济全球化还将继续在广度和深度上扩展，这是生产力发展的总趋势，是任何国家都无法扭转的趋势。在这个趋势中，每个国家都不得不成为弄潮儿，水性不好就会被淹死。

人类社会的进步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第一，生产力的进步，主要解决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在生产力的推动下，人越来越成为自然的主人而不是奴隶。当然，在处理不当的时候，会遭到自然的报复。但总体上看，人从自然界那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自由，越来越能够把握人类的命运。资本主义在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方面是功不可没的。第二，人类社会的进步，主要解决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问题。资本的运作是牺牲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为代价的。在资本家管理的企业中，所有的员工都被当成赚钱的工具被使用。第三，教育的平等。人的深度幸福来自于自己的潜能的发挥。而人的潜能是需要教育的开发的。没有平等的教育机会，就会失去平等地享受深度幸福的能力。个人还会因为教育水平不足，而难以享受人类历史文明积累下来的瑰宝，因此失去了人应该拥有的享受人类的高雅精神成果的机会。

经济全球化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但是这个进程主要是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主导下推进的，因此它们在经济全球化中得到更大的利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互相竞争以及其他国家之间，尤其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竞争，都导致了国际社会中出现的错综复杂的矛盾。在巨大的经济利益和战略利益发生矛盾时，冲突就会产生。在冲突中，不仅经济方面的手段会被使用，政治方面的手段也会被使用。为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保驾护航的主要是其全球的政治布局。这个问题我们在讲政治多极化时会谈到。

（二）世界经济新格局

经济全球化为各国的发展提供了机遇，但是这种机遇是不平衡的。在发展中国家参与经济全球化的时候，国际经济秩序已经成型，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成为游戏规则的主要制定者，它们塑造出了一种不公正和不合理的经济秩序。在这种经济秩序中，大资本起主导作用，而组织得井井有条的大资本又主要是控制在发达国家手中。跨国公司的盈利水平是小公司无法实现的。跨国公司可以通过规模经济获得廉价的原材料，其国际分工更为广泛，更能通过低廉的出售价格获得市场份额，在经济危机到来的时候，具有更大的成活率。许多发达国家的大的跨国公司甚至超过了一些国家的经济规模，而且在未来将继续主导国际经济的发展。国际大资本在全球社会中快速流动，各种金融衍生产品的出现，使得越来越多的贷款无法保证回收，使得金融投资中的投机性和风险性越来越突出。在这种情况下，金融危机越来越容易产生，并不断触发整体的经济危机，使得世界经济的发展具有更大的不稳定性。

虽然各个国家都在发展，但是发展速度是不一样的，经济实力的对比就必然发生变化，这样就必然导致比较优势的起落。美国、欧洲和日本在世界经济发展中依然占有主导地位，在科技发展上依然领先，但是由于经济结构不合理，不得不进行经济结构的调整，而这种调整过程因为牵涉到多种国内和国际的因素，牵涉到利益结构的调整，因此即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到位。这样它们是否能保持长期的经济持续增长就成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目前，新兴国家的代表主要有中国、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和南非。这些国家成为全球生产和投资的重要基地，因为发达国家需要廉价资源和廉价劳工。由于这些国家的人口比较多，人们的基本需求尚未得到充分满足，人们挣钱后就进行消费的倾向比较旺盛，促进了经济的总体发展。从总体上看，这些国家的经济实力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之间的差距正在缩小，但是生产力的实际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的差异依然比较大。不是一个国家富裕了，生产力发展水平就一定高了。科技创新能力和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生产力发展的实际水平。

在国际经济竞争中，一个国家单枪匹马地竞争，难以抵制来自区域经济合作体的竞争，于是各国开始寻求加入或建立各种区域经济合作组织，形成各种区域合作机制。影响力较大的区域合作组织主要是欧盟、北美自由贸易区、亚太经合组织和东盟等。有的国家同时参加多个区域经济合作组织，并在其中谋求主导地位。这些组织或机制虽然能够带来连带性的利益，但也能带来连带性的损失。如何管理好这些组织和机制，如何协调各成员之间的经济政策，如何分享共同的利益和承担共同的责任，依然面临很多挑战。

已经形成的各种国际经济组织及多边合作机制依然在发挥着作用，但这些组织多数是受发达国家控制的。所谓双边合作，就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合作。而多边合作，就是多个国家之间的合作。多边合作比双边合作协调起来更困难，但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世界贸易组织是非常重要的多边组织。它的主要功能是推动贸易自由化。而贸易自由化对于经济发展占优势的国家更为有利。它也在帮助解决贸易纠纷，但不是其主要的功能。它主要是通过吸收新成员来促进贸易的自由化。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为了应对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被迫进行内部改革。大国之间不断发展出经济和金融合作的机制，以保持和扩展它们在世界经济中的优势地位。

总而言之，发达国家在经济全球化中占有主导地位，主要表现在：第一，它们占有更大的市场份额；第二，它们掌握着更多的全球资源；第三，它们制定着大部分的国际经济运行的规则。这些方面的存在，导致了当前的国际经济秩序存在着不平等、不合理和不公正的因素，而且这些因素还在不断被强化。要建立其平等、合理和公正的国际经济新秩序，还需要等待各国经济实力增长到一定的程度，从而具备改变这种国际经济旧秩序的实力。没有实力为基础的发言权，只能有说空话和说漂亮话的权利，无法真正产生实效。

（三）经济全球化的影响

经济全球化对于许多国家来说起影响都是既有好的方面，也有不好的方面。抓住了好的方面就是抓住了机遇，而没有能够回避不好的方面的挑战，发展状况就可能比原来更糟。而且，经济全球化的影响是全方位的，这种全方位的影响有时是难以控制的。你只想要经济方面的好处，但是它却可能带来政治方面的坏处。你只想要政治方面的好处，但是它却可能带来经济方面的坏处。你只想要社会方面的好处，但是它却可能带来文化方面的坏处。而且，由于各国的国情不同，发展又需要时间，但落后国家的人们总是希望马上就变得与最发达的国家一样好，因此难免产生怨气。先发展的国家总是会在全方位给落后国家带来压力。人们常常会因为一个国家比较发达就想当然地肯定它的一切，而对于一个比较落后的国家，就想当然地否定它的一切。再有，全球化对不同国家的影响程度和影响方式也不完全一样，开放程度比较大的国家通常受它影响的程度比较深，不同国家的文化和发展特色也会使得它的影响方式有差异。

虽然经济全球化对各国的影响不一样，但从总体上看，它在推动生产力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方面对各国多少都是有利的。它促使资本、技术和知识等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优化配置，这样每个国家可以用它的比较优势来发展自己的长处，通过这种长处来获得发展机遇。当然，长此以往，也会使自己的长处更长，短处更短，在短处上就会对他国有越来越大的依赖性。其他国家就可能利用另外一个国家的短处来从政治上控制它。

经济全球化还使得世界各国之间的交往面扩大了。在经济运行方面，由于资本运作处于主导地位，规则比较统一。每个国家要在全球社会中获得经济利益，就不得不按资本运作的一般规则行事。但是，即使在经济领域，虽然规则是一样的，但是具有不同文化的国家的人遵循规则和利用规则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资本在资本主义国家内与在社会主义国家内运行的政治环境是不一样的，因此运行的效果也会不一样。虽然我们从总体上说是世界市场，而世界市场也是具体落实在不同的民族国家内的。这样，要到不同的国家去投资，我们就必须了解那个国家的政治和文化，特别是要了解那个国家的传统和历史。各个国家的人不同，主要是因为他们传承了不同的历史传统，这样的历史传统还在以特别顽固的方式存在着，尽管有时我们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尊重各国的文化价值，更加包容各国文化的差异性。

由于各国在经济全球化中抓到的发展机遇不一样，有的国家在经济上就会发展得快一些，就会出现一些新兴国家。当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得比较强大时，它就会带动整个国家的综合实力的提高。当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提高到一定程度时，它通常就会谋求政治方面的影响力，于是会冲击世界霸权国家的地位，有利于多极化格局的形成。而且即便是在多极化格局形成后，依然有可能从这种格局中产生新的霸权国家，而且原来被当成极的国家也可能发生变化。原来的“极”可能就不再是“极”，而原来不是“极”的却有可能变成“极”。

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经济全球化还会给它们带来新的安全威胁。弱小国家要欺负强大国家是不可能的，而强大的国家，尤其是霸权国家则有可能欺负弱小国家。在国际社会中，我们从来听不到美国抱怨别国干预美国的内政，而美国干预他国内政的情况却屡屡出现。只要别国有美国需要的战略利益或重要资源，美国就会以各种借口干涉其内政。所以，“落后就要挨打”。许多国家的市场都成为国际市场的一个部分。这样全球性的问题就变多了，全球性的风险也变大了，很多国内问题变成了国际化的问题，各国的安全问题也就变得多样化和复杂化。有的国家的主权变得过大，有的国家的主权则得不到维护。

发达国家在主导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为了更好地对发展中国家输出资本、技术和管理经验，为了扫除来自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方面的障碍，发达国家在极力推行它们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通常说来，要推翻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首先要改变其价值观念，然后冲击其意识形态，最后才能实现政治制度的变革。价值观念的改变让人们讨厌与之相应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崩溃后政治制度就失去了观念上的依托，这个时候再推翻其政治制度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由于全球性的问题需要各国参与才能更好地解决，全球性的风险要各国参与才能更好地防范，因此催生了林林总总的全球经济治理组织和机制。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许多国家都更加意识到全球经济治理的重要性。“二十国集团”峰会走向机制化，也就是说变成了定期会晤，而且它不仅是研讨一些重要的经济问题，还要提出实际的解决方案，并要求会员国积极配合执行。以“金砖国家”（BRICS：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为代表的新兴国家之间的合作机制也在逐渐发挥作用。

欧元区是经济一体化进展最大的区域，它面临着如何不断协调经济政策和货币政策的挑战。在经济大发展的时期，各国分享利益时矛盾不大，但是当经济发展总体状况不好，各国需要分摊经济损失时，矛盾就会比较大。目前希腊出现了比较突出的经济问题，欧盟各国在如何协调经济政策来解决希腊的经济问题上出现了分歧。从未来的发展趋向上看，多边主义行为会大大多于双边主义行为。各国之间尤其是各大国之间的相互合作在逐步发展，但是各国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每个国家都在尽力奔跑，以免落后。中国积极参与了经济全球化，实现了本国经济的快速发展，而且走出了中国模式，为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提供了可以借鉴的经验，但是也随之出现了不少亟待解决的问题，未来面临着如何更好地利用机遇和如何更好地应对挑战的问题。各国争夺的核心是国家规则的制定权和解释权，而这个权力的获得又与每个国家的政治力量是密切相关的。下面讲的多极化问题，主要是从政治上来说明全球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