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赵宏伟的荒唐人生(63)

他想，也许他是既爱心音，又爱秀珍吧。人生中，也许本来就没多少可以真正分辨得很清楚的事情。他想，心音若还活着，让秀珍做妾，秀珍应该也是会愿意的吧。

而心音早已死了，他又怎能再失去秀珍？

农历五月十二日。雨。

赵宏伟很久没去学校了，他去了一次学校。本来他根本就不想再去管那学校的事，但是现在既然秀珍释放有望，那么他就不能在工作上让渡边和竹内失望。万一渡边和竹内生了气，那么秀珍的事就又会节外生枝。他要认真工作，办好奴化教育，准备好公开课的相关事宜，让渡边放心，让竹内满意。只要秀珍一放出来，什么狗屁校长、狗屁镇长，就全见鬼去吧！

赵宏伟也已经是在地图上找好了几个地方，都是些没有战略价值的小乡或小镇。他准备将来就带着秀珍和小菊去这几个地方中的某一个地方生活，安安乐乐的，无忧无虑。当然，这安乐和无忧，只是他的一个憧憬。他连自己将来改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赵安乐。这姓是不能改的，不然会对不起祖宗。最后还剩两根金条，能不送出去就不送出去了，以后重新开始生活也是需要本钱的。法币他固然也有，但是法币不断在贬值，万一以后成了废纸就完了。能做一点小生意就做一点小生意，做不了小生意也没关系，他赵宏伟学富五车，出去给人写个大字、算个卦，那也一样是能赚钱的。这些都好办。

至于将来究竟是要去哪个地方落脚，赵宏伟觉得这无所谓，脚长在人的身上，爱去哪里去哪里，能在哪里待下来就在哪里待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能离开日本人的势力范围，离开有他赵宏伟汉奸阴影的地方。一个全新的赵安乐，会有全新的生活。

要怎样才能离开沦陷区？赵宏伟打算到时还是要去麻烦一下方远梦或老周的。无所谓了，脸皮厚一下就厚一下，反正当初游击队也是答应了要帮他送人出去的，这不是暂时没帮成吗，那承诺应该是仍然有效的。

而那些仓库里的女人，赵宏伟觉得就不关他什么事了。他能做什么呢？能自保就不错了。一个国家的军队都败了，他连枪都拿不稳，又能去救谁？还是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救民于水火，那是蒋委员长才应该考虑的事情。草民赵宏伟，只求能苟安于乱世，莫问天下兴亡。

但是他又想起了那个老头该死的脑浆，他的手上仿佛还拿着枪。他问自己：我这辈子，又真的还能安乐吗？他想，其实小秦骂得一点儿不错，他赵宏伟，就是个只关心自己利益的人。自己是民族的败类。

下午，他又在镇政府里待了一会儿。没有汉奸理他，他就去和两个日本兵聊了一会儿家常。他了解到，渡边今天也去了仓库里，与大伙儿同乐。渡边还发明了一种比赛，就是看谁能在女人的体内动更久。每赢一次，可以得到两罐牛肉罐头。渡边一上午赢了两次。

赵宏伟想，看来渡边是真的放过秀珍了，他不再折磨她了，这样很好。金条果然是最有用的东西。

两个日本兵还说，明天，就要给这些女人们文上号码了。她们每个人都将得到一个编号，文在肩头上，这样，想逃也逃不了，一查就能查到。多么聪明的办法。

还是有女人在死掉。大多是自杀，少部分是因为伤害了我们皇军而被杀。有两个倒霉的家伙，居然被女人咬断了生殖器。真是太可怕了。渡边大队长对大家提出了要求，说，不能再让女人死去了，不然人数就要不够了，刚开始时有四五十个女人，现在却已只剩下了二十几个，绝对不能再死了。当然，我们皇军的士兵也要注意，不要被这些女人伤害到，不要低估她们的反抗意识。

日本兵撒完了尿，跟赵宏伟道了个别，就又都走了。赵宏伟待在走廊里，无处可去，站在原地。

走廊外的雨淅淅沥沥，赵宏伟的心里有些难受。说不出的难受。他还记得那天在仓库里看到的一些惨不忍睹的女人的鲜血和眼泪。难道她们就将一直如此，直到死去吗？还将有多少中国人会成为日本人的奴隶？我们这一代是完了，那么我们的下一代呢？小菊长大了以后呢？中国的明天呢？难道我们要世世代代做日本人的牛羊和狗？他们日本人可以一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国军在哪里？武器在哪里？

赵宏伟胸闷无比。他想，中国要是完了，我和秀珍、小菊又真的可以逃去哪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回到家里，小菊在很乖地看书。小菊说她想学《论语》。赵宏伟说，小菊乖，明天开始，伯伯教你《武经七书》，等你长大了，要学穆桂英、花木兰，做女中豪杰，行岳飞之事，驱除倭寇，恢复中华。说完，赵宏伟自己的眼眶却是红了。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赵宏伟咏道。

小菊发现了那坛用报纸裹着的状元红，觉得很好奇。赵宏伟撕掉了报纸，将酒坛给小菊看。小菊嗅了嗅，说，真香。赵宏伟说，这里面是酒，上好的酒，等你娘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喝掉它，给你也喝一碗，好不好？小菊小手一拍，高兴地说，好。

第二天，赵宏伟既没去学校，也没去镇政府。他就待在家里，教小菊《武经七书》。赵宏伟说，小菊呀，伯伯小时候，就是因为学孔子学得太多，学孙子学得太少，所以才遇上了很多伤心事，你长大了，千万别跟伯伯一样，你要有一颗坚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