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赵宏伟的荒唐人生(78)
赵宏伟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金条，喉咙里只感到有一股血腥味。怎么办？北川说得也不错，征人本来就是竹内下的命令，放人的权力，自然也是在竹内那里。偷着放不如真的放。但是，如果他去找竹内，无疑就是与渡边公然为敌。与渡边为敌，他和秀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是，就算不与渡边为敌，他赵宏伟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秀珍会被渡边踩成烂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干脆和渡边拼了，来他个鱼死网破！赌一把！
“谢谢太君，我明白了。离开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答应。”
“请讲。”
“我想见一见我的未婚妻。”
“可以。她叫什么名字？”
“王秀珍。”
“你等着，我去提人。”
“多谢太君。”
赵宏伟将金条放回了身上。他用衣袖擦干净了自己的脸，又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还是那么仪表堂堂，没有一点落魄相。
夜之静，还是像死亡一样永恒又沉闷。赵宏伟听着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呼吸是那么杂乱而无力。时间在未知中延伸，前路在未知中展开，而自己，似乎正在未知中窒息。
赵宏伟听到了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
门开了，北川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个女人一头蓬乱，形销骨立。她穿着破烂的囚衣囚裤，两只脚光着。脚上还结着一些血痂。
她抬起头来，看到赵宏伟的那一刹那，目光碎成了血花。她后退了半步，却再也不能挪动，就像一座雕像般死木。北川问赵宏伟，是不是她？赵宏伟忍着心酸，点点头，说，是。
北川说，你们慢慢聊。说完，北川便走了出去。
赵宏伟关了门。他去拉她的手，他一碰到她，她却就像触电了似的弹了开去。她缩到了墙角里，蹲在了地上。赵宏伟哽咽着说：“秀珍，是我呀，赵宏伟。”
她却掩面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不大，却凄厉得肝肠寸断。赵宏伟的泪就也掉下来了。他说：“是我呀，秀珍。”
他把自己的鞋脱了，蹲下来，轻轻托起了秀珍的一只脚，要给她穿鞋。她却惊慌万分地推开了他。她哭着说：“你别碰我，我脏。”
赵宏伟不顾一切地就抱住了她，她再怎么推他，他也不松手。“秀珍，我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这么说！”他用力地吻着她的脸，哭着说。
她推着他，推着他，力气越来越小。终于，她死死地抱住了他，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了起来。
大哭了起来。
“秀珍，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很快！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千万记住：接下来，不管还会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千方百计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你明白了吗？你一定要记住，只要活着就好。不管是到天涯海角，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救你出去！出去之后，我就娶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有多么爱你！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你能让我发疯发狂，我愿意为了你去做任何事，你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神！秀珍，我爱你！我爱你，你记住了吗。我要娶你，秀珍，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小菊就是我的女儿。小菊一直住在我那里，她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她很乖，很孝顺，她天天都在想念你，等你回去。秀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救你出去！”
秀珍流着泪，不停点着头。赵宏伟深深地吻住了秀珍的嘴唇。
“宏伟哥，我爱你——”秀珍哭着说。
秀珍，我没有骗你。赵宏伟在心里说。他吻着秀珍的泪。
赵宏伟亲自送秀珍回了牢房。走的时候，他没有再回头多看秀珍一眼。他怕，自己一看，就会不能再走了。
而他必须要走。为了未知的明天。
赵宏伟把鞋给了秀珍穿，北川看赵宏伟没了鞋，就给了赵宏伟一双日本军靴。赵宏伟谢了谢北川，穿上了靴子。赵宏伟知道北川对他已是很关照了，因为他看到在牢房里，有很多慰安妇并没有衣服穿。他再次谢了谢北川，然后就告辞了。
赵宏伟再次踏上了他的救亡之旅。他唯一的筹码，就是他的乞求和他仅存的两根金条。他都没有发现，他是多么地可怜，多么地可笑。
赵宏伟打算先将小菊送去方远梦那里。
他一个人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奔跑。见过了秀珍，他感到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一种誓不罢休的力量。只是，街上挂着的人头，还是那么血腥恐怖。
渐渐接近他的家了。远远地，他觉得有些不对。那个方向的天空，怎么泛着金与红的光，就像是有朝霞，正在漆黑的夜里展开。静夜中，有些东西倒塌的声音。
转过了那个街角，终于看见了他的家。他的家，正在冲天的大火中燃烧。烈焰熊熊，火光映红着漆黑的天空。
赵宏伟惨叫了一声，疯狂地冲向火场。火焰像海水一样淹没着他的家。他看到，看守他家大门的日本兵，脖子全被割开了，倒在血泊中。赤艳的火舌正在从大门的门缝里往外蹿。赵宏伟声嘶力竭地狂喊：“小菊！小菊！”
他跑去了后门，一看，守门的日本兵也是死了。脖子被割开，倒在血泊中。他拼命地撞门，撞门。门被撞开的一刹那，一团火就从里面涌了出来。
赵宏伟看到，自己的整座屋子，都已被大火含住。大火正在猛烈地嚼，猛烈地嚼。他想冲进去，但冲不进去。
“小菊——小菊——”他撕心裂肺地喊。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快来人哪——救火呀——”他哭泣着喊。但是没有一个人来帮他。
火光冲天，烈焰撕夜。“轰隆”一声，他家的屋顶塌了。他的家，被火嚼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