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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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坐不下的京官

回京的范仲淹还是不吸取两次被贬的教训,依然危言危行。这样的刺头让吕夷简很不舒适,便想了一个损招——让他权知开封府。权,就是主持工作。不是皇子的官员当开封府的主官,都不能称为开封府尹,称权知开封府。任开封府尹往往暗指该皇子将被立储。这个工作普通官员并不好干,开封府满是皇亲国戚,各类犯事的人和朝堂上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容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踩到大妖怪的尾巴。

可偏偏这个时候,宦官阎文应毒死了已经被废的郭皇后,郭皇后不懂事,皇帝不喜欢可以被废,但罪不当死。范仲淹再一次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边交代后事,一边绝食,力谏赶走这个心肠坏极了的阉人。但是阎文应一个人哪有这么大胆,谁都知道他后面的人是吕夷简。这个阉人被赶走,吕宰相就慌了神。吕宰相的党羽遍布朝野,果然这个时候就开始有人发难,称范仲淹在开封府审案没有法度,不参考典型案例的处置方法。好在范仲淹功课做得深,一一化解了。可大事正悄然到来……

这一年,大宋的宿敌契丹又在幽州、蓟州集结兵力,声称要南下,弄得和真宗一样胆小的仁宗皇帝惶恐不安。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寇准当年的建议——把契丹直接赶回长城以北,长城就能成为屏障。当年的真宗皇帝早就被吓破了胆,竟然要用三十万“岁币”去议和。若不是寇准给议和的官员曹利用下死命令——超过三十万砍曹的头,真宗皇帝的底线甚至是愿意每年拿三百万去换和平。

范仲淹的建议是修建西京洛阳的防御工事,内修仁德、外据险要,危难之时据险守中原。而吕夷简建议修大名府,暗示皇帝会如同当年真宗一样御驾亲征大名府,此举形式上的意义大于实质。

两派观点不同,原本只是一场战略讨论。范仲淹建议的实质是迁都洛阳,虽然洛阳类似长安是壅塞之地,易守难攻,但并非没有缺点。无论是东京汴梁还是西京洛阳,作为都城都需要大量的物资、粮食保障,自身都是不足以维持的。大宋的物资主要来自东南,需要通过隋唐运河的通济渠段经汴水漕运。然而运到汴京比运到洛阳要近的多,河道水量也大的多,运输成本要低不少。

这些道理吕夷简自然明白,但他就是不想就事论事,偏要进行人身攻击:“范仲淹建议修西京不过是当年楚国令尹子囊临死遗表修郢都城,图个忠心的名声,迂阔之论。”

讨论国家大事不就事论事,非得借古讽今、人身攻击,争论就升级了。范仲淹也咽不下这口气,画了一张百官图,把朝中依附吕夷简而上升的人摸了个底。这一下京城可炸了锅,根据这张图,分明吕夷简才是皇帝!

范仲淹说:“皇上,朝中大臣升迁贬谪都出于吕相一人之意,如此下去天下哪里还有人知道有皇帝?西汉末年汉成帝错误倚重张禹,致使外戚专权,最终酿成‘王莽之乱’。”范仲淹也回敬了借古讽今,朝堂上历史知识不过硬的都被气死了。

吕夷简又拿出了老概念:“范仲淹又在越职言事,这事是开封府管的吗?勾结朋党,离间我们君臣啊!要不然官家就让老臣走吧!”说着吕夷简老泪纵横,他竟然还会演苦情戏。

满朝官员都清楚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可是谁也不愿意出来说句话,怕得罪了宰相。而仁宗皇帝艰苦朴素可以、心怀仁慈可以,唯独知人善任,为天下社稷做点事乏善可陈。这时年轻的仁宗皇帝刚刚送走了太后,赶走了太后身边的党羽,自己身边还无人可用。范仲淹说的都是事实,这点仁宗皇帝心知肚明,但在现实面前终究还是倒向了吕夷简一边,夺去了范仲淹的天章阁待制,贬饶州。有时,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这种说法符合一般的经验判断。

范仲淹因为忠言直谏三次被罢黜。这次得罪了权相,敢来送他的人就更少了。一位在馆阁任职的朋友抱病来送他说:“范公此行尤光!”这就成了范仲淹贬谪的第三“光”,范仲淹在当上参知政事后,有人称他是“三光”宰相。

朝中并不是没有气节之臣。集贤校理余靖批评皇帝:“三逐言事者,非太平之治。”结果余靖被狠贬。馆阁校勘尹洙上奏:“范公与我亦师亦友,我就是朋党。”结果尹洙被狠贬。馆阁校勘欧阳修看不惯谏官高若讷不伸张正义,反而诋毁范仲淹,写下了千古名篇《与高司谏书》,说他不知羞耻。当然欧阳修也得被贬。蔡襄写下了著名的《四贤一不肖》诗,称范仲淹、余靖、尹洙、欧阳修为四贤,高若讷为不肖。这首诗不仅名满京城,居然还传到了国外。他们对正义的伸张,让大宋官场开始震动,吕夷简开始感到不安,仁宗皇帝开始感到不安。

一个可以为正义而发生的时代,便是一个还有一丝光亮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