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橘政宗

漥谷须握紧了拳头。

他和男孩年龄相仿，相隔只有几十米，却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他们之间隔着黑伞、隔着黑衣人群、隔着黑道大佬。

雄一郎扔给他的金钱，需要他数次搏命才能获得，就像施舍一个乞丐。

雄一郎向男孩鞠躬的时候是那样恭敬，仿佛面见一位君王。

“你也可以的。”

漥谷须悚然一惊，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如同刺骨的冷水冲刷脊背。

他转头看去，一张惨败的脸映入眼中，令人不寒而栗。

漥谷须下意识地就要喊出来，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声音是从一张面具下发出的。

那是一张公卿的笑脸，面若白纸，唇若稠血，眼线仿佛用粗黑的毛笔描过。

漥谷须想要询问对方的身份，可是面具下又传来同样的话语，“你也可以的。”

这声音中气十足，就像生命旺盛的古树，漥谷须被人一眼看穿了心事。

说罢，带着能面的男人掌中出现一支注射器。

权力、荣耀、嫉妒、愤怒，一切渴望和情绪仿佛都浓缩在细细的针管里，漥谷须怔怔地看着注射器，里面深紫色的液体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漥谷须伸出手，老人递了过去。

...

宁远推开车门，对雄一郎摆摆手，全然没有发现王将正在不远处，心神全部被绘梨衣占据。

雄一郎挺身跑来，迅速为宁远撑开黑伞。

“带着你的人走吧，”宁远接过伞柄，“回去之前联系本家，说你寻找到目标了。”

“是。”

黑色的轿车退潮般离开，雄一郎向本家汇报后，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本家的人告诉他，他并不是第一个提供消息的人。

这意味着他不能领取悬赏，钱自然不是大事，可第一个提供消息的人是谁呢？

反正与我无关。

雄一郎坐在后排闭上眼睛，脑海里忽然闪过黄色的马尾。

看到宁远到来，绘梨衣的眼神渐渐生动起来。

她天生一张无悲无喜的脸，很难露出笑容，就像是一个人偶但是缺乏生机。

常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久了都会害怕，即使这双眼睛比世上最好的琉璃还要美丽。

“好吃吗？”宁远问。

之所以能猜到绘梨衣在哪儿，因为上次和绘梨衣见面时宁远提到这家便利店的章鱼烧很好吃。

绘梨衣拿起小本子，刷刷写下一个数字——3。

这是宁远告诉绘梨衣的沟通方法，一件东西好不好，一件事想不想做，绘梨衣就会用数字表达她的想法。

1：拒绝；

2：勉强接受；

3：一般，都可以；

4：喜欢；

5：非常喜欢；

宁远私下问过绘梨衣，对于在神社和家族数百人出席会议的态度，答案是2。

宁远挠头，尴尬地笑笑，“我还以为很好吃。绘梨衣付钱了吗？”

刷刷刷，绘梨衣把本子认真地举到宁远面前，“老板送的。”

宁远苦笑，这丫头可是把顶级餐厅当作食堂的，口味自然很挑剔。

刷刷刷——关东煮，4。

宁远诧异，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绘梨衣竟然喜欢吃这个，“也是老板送的？”

绘梨衣不说话了，眼睛望向天空，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拿起小本子写下——宁远去付钱。

源稚生也带绘梨衣去过餐厅，那些都是家族旗下的产业。

无论是东京美食界享有盛名的大厨，或是经营顶级餐厅的经理，见到绘梨衣都会毕恭毕敬地深鞠躬，以家臣自居。

金钱的概念在绘梨衣的脑海里非常淡薄，甚至可以忽略不及。

宁远走进便利店，柜台后的中年店主满面惊恐。

“我们一会离开。”宁远从递出一张钞票，想了想又添了几张。

“这些太多了。”店主连忙说。

“感谢您的善意。”

刚刚数辆黑色轿车突然而至，黑衣人群虽然没有进店却包围了四周，恐怕店主也没有料到，蛇岐八家发出五千万的悬赏竟由小小的章鱼烧引起。

宁远付完钱，回到绘梨衣身边。

“哥哥待会儿来接你。”宁远注视着绘梨衣问，“今天怎么没和哥哥讲就出来了？”

绘梨衣举起画板，上面是几幅精美的素描，答案不言而喻。

片刻后，绘梨衣又在小本子上刷刷写道——宁远也是哥哥。

宁远笑笑，和绘梨衣坐在一起望着屋檐落下的雨滴。

“绘梨衣，有件事要告诉你。”宁远斟酌着措辞，“我要去一趟中国，在那里完成我的高三学业。”

刷刷刷——会很久吗？

“大概一年吧。”宁远本想说半年，可是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一年的时间。“绘梨衣希望我留在日本吗？”

绘梨衣沉思片刻，在本子上写下了一个数字，3。

宁远松了口气，3代表着都可以，这样自己也不会担心。

忽然，一双手搭在他肩上，手掌宽和有力。

他汗毛直立，混血种的感知异常敏锐，可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

他本能地跃起，回身望去，随即低下头单膝跪地。

“大家长。”宁远低声道，脸藏在阴影里。

那是一位身穿传统和服的老人，脸上带着春日般和煦的笑容，威严又慈祥，任何一个人见到这张脸都不会产生敌意。

他是橘政宗，当代大家长，站在黑道顶峰的男人。

蛇岐八家遵循古老家族制度，大家长尊位无上，后辈们平日难有拜见政宗先生机会，如果幸得召见，无不心怀感激，视为莫大的荣誉。

平日傲慢的组长，迈进政宗先生办公室立刻温顺如绵羊，如果得到嘉许，那更是无上荣光。

宁远曾经无数次设想和他的会面，可能是在枪林弹雨中，也可能是在刀光剑影里，可能是在密闭的和室，也可能是在红井的深渊。

无边的恐惧仿佛藤蔓缠住他的心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这个男人的真面目，甚至那位‘老板’了解的都不如他清晰，可两人就这样遇见了，是命运的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上次见你，只在家族聚会远远一瞥。”橘正宗叹了口气，“听说在执行局你被称为‘红棍’，一直没有面见我们的‘大将’，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