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私货
新干线上,列车以惊人的速度划破晨曦。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努力踮起脚尖,她扎着樱桃头绳,小脸涨的通红,伸长手臂够向饮水机。
滤网上放着刚刚盛满开水的纸杯,纸杯上冒着淡淡的热气。
忽地,列车一阵摇晃,纸杯从滤网边缘倾倒,小女孩黑色的瞳孔里映着漫天而落的滚烫开水。
惊恐还没有爬上她的面颊,疼痛还未来得及传到大脑,她眼前黑影一闪,被人凌空抱起。
宁远缓缓放下小女孩,皱眉看向溅落满地的热水。
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几秒,哇地的一声大哭出来。
站在一旁说笑的男女听到哭声,后知后觉地急忙赶来,蹲下身检查小女孩的伤势。
幸好小女孩娇嫩的脸蛋没有被烫伤,只有手背被几滴热水溅到,红了一片。
“私密马赛!”
穿着蓝色西服的丈夫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少年所救,不停地向宁愿鞠躬道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妻子摸着小女孩的头,细声安慰,抽泣声渐渐变小。
小女孩揉着通红的眼睛,透过指缝观察刚刚救了自己的英雄。
年轻的妻子是位标准的少妇,肉色丝袜包裹匀称的小腿,下身套着棕色短裙,上面是沉甸甸的贴身羊绒衫。
她蹲下检查孩子时心急如焚,一抹黑色出现在眼前,宁远立刻转过头避嫌。
对君子而言,非礼勿视。
不过紫藤萝花边的确很精致,还有镂空部分的设计巧妙大胆。
宁远在心里打了一个7分。
“阿里嘎多!”少妇冲过来握住宁远的手,泫然欲泣道,“如果没有你,我们家铃美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次看好孩子,作为大人你们太不小心了。”宁远冷着脸,默默抽出被柔软包裹的手掌。
“抱歉,我们一定不会再给其他人添麻烦。”夫妻俩不停鞠躬,目送走回车厢的宁远。
印着Gran Class的木纹隔断门轻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棚顶亮着一条条暖黄色的灯带,温和的灯光洒在深蓝地毯上,星野遥正研究着长崎丸山的地图,宁远沉入柔软的白色座椅里眺望窗外。
两人正在前往丸山的动车内。
高楼大厦胶片般闪过,繁忙的街道与熙攘的人群被抛在身后,远处富士山的雪顶在初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被誉为顶级舒适享受的新干线超豪华头等舱在宁远看来也就那么回事,提供的餐饮多为素食冷盘,作为下酒菜倒是不错,但和后世商务舱里热腾腾的有荤有素的盒饭无法媲美。
他把水瓶放在杯架内,免费的酒水和咖啡宁远觉得难以下咽,和犬山家的东西相比,这些就像注满气泡加入香精的白开水。
宁远按住按钮,座椅最多可调至45°。
由于日本是弹丸之地,旅程通常不长,对游客来说不能算糟糕的体验,在08年车厢内这样的设计也的确亮眼。
列车渐渐离开城市,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照亮了沿线的田野与山川。
一望无际的稻田仿佛大地呼吸的海浪,稻穗泛着油亮的绿色,随风轻轻摇曳,思绪也渐渐飘远。
宁远听过一句话,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他很喜欢绘梨衣,却对东京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离开时不免有些伤感。
处理完这件事宁远打算直接去中国,他讨厌告别,和源稚生的剑道切磋对他来说就像挥手再见。
绘梨衣从未真正踏入东京,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宁远默默想。
发生过的事很难都存在脑海里,只有两个或一群人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放肆或者努力,这样的时光才会被铭记,所以大家才给那种东西起个名字叫做回忆。
他回忆太少了,就如他的行李,离开时只有寥寥数件才能提起。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风吹起了从前。”
宁远轻声哼起歌,星野遥不禁微微侧目,阳光洒在男孩的侧脸上,她忽然有一种吻上去的冲动。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会对主人产生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星野遥连忙掩饰,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记不清了,不过有一天你可能会在某个街角听到相同的旋律。”宁远摇摇头,他记得原唱是一个日本人,可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宁远继续哼着歌,星野遥看着男孩长长的睫毛,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因为古龙血清和后续交易,两个人必须要去一次苏恩曦提到的丸山游廓,星野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那里有古龙复苏。
“如果那里真的有次代种,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太少了?”她轻轻问道。
“一定有。”宁远笃定道,他相信苏恩曦的情报能力,“而且必须是我们两个人去处理。”
宁远可以叫上源稚生,甚至邀请犬山贺一同前来,但与苏恩曦合作的基础是‘实力’,换句话说,这也算是对合作伙伴的保证。
源稚生和犬山贺一直被橘政宗蒙在鼓里,真正猎杀他的那天谁都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如果丸山游廓的古龙处理不掉,更遑论强大的白王了。
“您不担心吗?”
“随遇而安吧,”宁远望着窗外,“担心这种情绪毫无意义。如果没有发生,需要做的就是努力让事情朝自己期待的方向转变。如果发生了,那也就不必再担心了。”
想起那段时间月光下的身影,星野遥觉得这些话从宁远嘴里说出,格外有说服力。
“会死很多人吧。”
“或许吧,我们的任务是屠龙,其他人和我们也没有关系。”
星野遥想起刚刚从其他车厢过来道谢的夫妻和小女孩,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不喜欢猜,我喜欢直爽的女孩。”
“您内心深处,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您总说自己是中国人,东京死多少人和你无关,但其他人遇到危险时您还是会深处援手。”
“哈哈,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宁远哑然失笑,“因为国家之间那段历史,有时候你和我说话会小心翼翼,或者想照顾我感受之类的,其实没有必要。”
“我对日本人没有什么偏见,”宁远歪着头想了想,“好吧,可能还是有一点情绪。”
“但这种情绪终归是虚无的,没有具体的对象。比如现在这列车上全是日本人,我有能力把他们全部杀掉,我难道还会动手吗?”
宁远闭上眼睛,思绪飘回前世,飘回那些卑躬屈膝兢兢业业的夜晚。
“这些人并没有害我,我不恨他们。这个问题就像你问东京的清洁工是否爱国,他可能会说自己爱国,但他却不会爱他的老板,不会爱那些鄙视他的官员。恰恰是那些人决定他努力工作的方向,生存环境的安全。日本一部分人吃的脑满肠肥,一部分吃不饱饭当流浪汉,还有一部分像他一样每天早上为了生活奔波,他累的已经直不起腰,哪还有力气去爱呢。”
宁远睁开眼睛看着星野遥,“我之所以不在意东京人的死活,是因为我只关心身边的人。那些伟大的梦想,宏伟的叙事和我无关。”
宁远叹了口气,“我只希望身边的人活的好一些,我得过且过就好了。”
“可是...您总是好像瞧不起日本的样子。”星野遥迟疑问道。
“有吗?”宁远摸摸下巴,“其实我是瞧不起那些跪久了的人。比如一位教授说常青藤大学最受欢迎的书是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国的大学生喜欢看闲散小说之类。”
星野遥想了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如果他拿中国最好的两所大学借阅率最高的书去和美国的三流大学去比,也会得到让美国人反思的答案。”宁远摊开手,“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并没有!”星野遥急道,“虽然我有日本的血统,可我的父母也被日本人杀害了。”
我的心里只有您,主人。
星野遥不敢去看宁远的眼睛,想要说的话终归是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