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司马睿破防了
转眼间已是永昌元年(322年)二月中。
这段时间,刘遵忙于转移百姓到寿春,已经转移了一万多户。
寿春城外郭庞大,临时安置百姓在此,总比惨遭胡骑肆虐好。
而王敦的清君侧大军已经接近抵达建康,沿途没遇到多少抵抗。
王敦在芜湖时又又上表罪状刁协。
司马睿也大怒,说要亲率六军以诛大逆,还下令杀王敦者,封五千户侯。
然而其他门阀态度暧昧,连温峤也和周顗说“大将军此举似有所在,不算太过分”。
倒是周顗断定温峤少年未更事,说“人主自非尧舜,何能无失,人臣岂可得举兵以协主”。
刘遵早前派人到甘卓处,说一同出兵先在猪口会合,静候建康方面的情报。等看清王敦是清君侧还是图谋不轨,再另做打算。
此举正符合甘卓骑墙派的心意,他的想法就是两边都不得罪又可以趁机获利,犹豫不过是怕事情闹太大而已。
刘遵得知甘卓已出兵和发了檄文,心中暗喜。
“目前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这群老家伙,一天到晚算计来算计去的,累不累?
“甘卓你也一把年纪了,还当王敦只是一介武夫。就算王敦不耍心机,还有钱凤呢。
“在襄阳安插内应,这么简单有效的办法,怎么能不提防呢。可惜我实力不足。”
“现在就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好戏要上演了!“
与此同时,建康城内的气氛极为紧张。
咸亨茶楼内商人间的传言,也由之前“大逆不道的篡位者进入江州”,变成了“王大将军将于明天抵达他忠诚的建康城”。
谢真石收到谢鲲的书信,提前一步和亲戚到了会稽避难,还好路上没遇到沈充的叛军。
戴渊已经回城,他被司马睿加进为骠骑将军,与右卫将军郭逸一同,夹道筑垒于大桁桥之北。
这天,刘隗也回到了都城。
回到建康的这天,大概是刘隗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司马睿安排了文武百官到皇城外的官道上迎接。
王敦上疏说刘隗是奸佞,刘隗也眉飞色舞地骑行在官道上,一副旁若无人的小人模样,与王敦相当配合。
“什么王与马共天下,都是些不可信的童谣。我刘隗智不足以驭人,勇不足以却病,如今不也得到群臣景仰?”
刘隗和随从谈笑风生,甚至对昔日私吞国资的秘事侃侃而谈。
他不懂行军打仗,也不了解王敦的军事实力,最大的本领就在于察言观色,揣摩上意。
刘隗一向很享受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更不用说如今拥有特权了。他自知能力无法与名士相比,但皇上喜欢的恰恰就是他这种庸才。
即将进入宫门时,刘隗终于看到了一个盼望已久的身影,那是跪在宫门外的王导。
在王导身后,二三十个王家子弟都跪在地上。
刘隗虽然在外,也知道王导在宫门外谢罪的行为已经有好些日子,可司马睿一直没有接见他们。
“哼,王敦造反了,你们这些同党还想保住性命。什么江左管夷吾,徒有其名罢了!”
来自心底的一丝自卑,让刘隗在王导面前说出狠话。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刘隗甚至想拔刀手刃这些乱臣贼子。
王导抬头淡淡地看了刘隗一眼,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刘隗觉得受到极大侮辱,不禁怒火中烧,“现在就要弄死王导”的念头浮现脑海。
刻碎之政后,刘隗一跃成为司马睿的大红人,即使领兵在外,但凡遇到重大事务,司马睿也会派人征求他的意见。
直到这一刻,刘隗还觉得政治二字相当简单,王敦的叛军也绝对敌不过皇帝的正义之师。
刘隗大步闯进太极殿内,刁协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皇上后,刘隗直奔主题,请求司马睿诛杀王导以及王家子弟。
原本笑容满脸的司马睿现出为难的表情,还闪烁其词地拒绝了这提议。
刘隗心里一沉,之前曾经弹劾王含,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司马睿同意的往事浮现眼前。
什么叛臣贼子,什么心腹大臣,此刻的刘隗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随时可以被舍弃。
他面露惧色,大冬天的手心也冒出了汗,心里盘算的是如何趁机逃走。
要不逃到石勒那边去?
此时的刘隗,哪里还有刚才的意气风发。
而在司马睿眼里,刘隗这种稳操胜券的姿态固然可以稳定人心,可惜到时遇上王敦的部队,必定不堪一击。
司马睿对流民帅的破坏性有更深的防备。
他曾经试探过苏峻的口风,结果苏峻狮子开大口,这事也就不欢而散。
刘隗虽然无才无德,让他守卫金城,应该能抵御沈充私养的家兵吧。
早朝已经没必要了。
没有出乎意料,司马睿得知王含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告病等借口也没有找。
“王含和王敦是亲兄弟,不在此处必定是投奔王敦去了。王含原本是徐州刺史,也是为数不多对北伐有热衷的大臣。
“还好孤将他召入朝廷,任命为光禄勋。不然王敦的兵力更盛,我方连一战之力也不复存。”
事实上,在王敦到达芜湖后不久,王敦就连夜乘舟投奔了自己的这个亲弟。
司马睿独自在宫殿里,不动声色地盘算着还有什么后手可用。
被他寄予厚望,派去王敦处谏止的王廙毫无音讯,大概是被王敦扣留了,甚至又叛变了他;
温峤在北方时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但这在他看来不是优势,而是隐患;
卞壸虽然忠诚,可惜没有上战场的经验;
苦思冥想过后,只能自己亲自领兵了。
至于王导…
在司马睿沉思之际,周顗有要事入宫求见。
周顗开口便说王导是忠良,绝无叛逆之心,之后又是一番慷慨陈词。
司马睿长叹一声,事情的确闹大了。
如今连周顗这种海内盛名之士也替王导求情,再不顺水推舟,就不合时宜了。
周顗得到司马睿肯定的回答后,心情大好。两人又开始饮起酒来。
司马睿已经戒酒多年,周顗却嗜酒如命,堂堂皇帝此番成了陪酒的贵客。
周顗直到酩酊大醉才离去。
司马睿心念一动,也跟在后方。
“干脆现在就和王导和解,以免王敦的怒火将整个建康烧毁。”
司马睿隐约听到周顗在宫门大叫,似乎王导仍然在宫门前,没有离开。
“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
司马睿快步走近,刚好听到此句,他脸色一变——
周顗哪里有喝醉,这是在成全他与王导之间的君臣佳话啊!
司马睿羞愧不已,他不甘心于做一个傀儡。但任用能力突出之士,心中又觉得不安。
“能与王导这样的人杰共天下,我为何还要得陇望蜀呢?!”
司马睿得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这次清君侧,目的真的就是为了清君侧。
因为他实在太弱了。
现在他反而是不愿面对王导的一方。
还是等明天吧……
第二天,周顗又上表为王导求情。其言辞真切,让司马睿也万分动容。
昔日的种种片段涌上心头:早在他还是琅琊王的时候,王导就与他是好友。
两人在乱世中携手同行,历经患难。
当年初到建康,司马睿不被江左名士待见,还是王导出的主意。
王导的办法,就是借力打力,也就是用江左名士的威望,去增加司马睿的威望。
那是在三月初三上巳节,根据江南的风俗,大家要到江边求福。
社会上层贵族则会在水边宴会宾客、纵酒欢会。
王导让司马睿装扮华贵,坐上华丽的轿子,尽显威严之势。王导又找来声势浩大仪仗队,一路在江边招摇过市。
王敦、王导和北方来的众多名士们,则骑着马在司马睿的身旁随行。
纪瞻、顾荣等当地名士一看,心中大为震惊。连王敦这么有名望的人,都对司马睿恭恭敬敬,看来这宗室来头不小。
于是,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路边,向司马睿行礼。
两大江左望族投靠了司马睿,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而王敦则为他平定了西边的大片疆土。
可以说,没有王导和王敦一内一外的辅助,就没有司马睿他今天的地位。
司马睿回忆完了往事,缓缓睁开双眼。
他本想今日就和王导冰释前嫌,可惜王敦的虎狼之师已经进入前线警戒范围,如今只能专注于部署兵力上。
而这最终酿成了一系列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