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琨,东晋天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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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温峤被追杀

建康,虽名为东晋都城,实则残破不堪。

西晋末年江南三叛后,东吴遗留下来的宫城已被彻底破坏。

晋元帝渡江之后,国力贫弱,“每得一豚,以为珍膳,项上一脔尤美”;

又与各地割据势力交战多年,方稳住地盘,自然无力大兴土木,于是以太初宫故址为宫室。

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穷”。

此故址此前经陈敏修造,建有府邸。陈敏为江淮人士,因平定第一叛的石冰之乱有功,升任广陵相。

永兴二年,陈敏自封扬州刺史,并与江东望族有过短暂合作。

但因其名望远不能与司马睿相比,故顾荣、华谭等江南名士选择了扶持司马睿,让后者入主建邺。

后来司马睿为避晋愍帝讳,将建邺改名成建康,但其都城大小并无不同,周长二十里十九步,即约8775.7米。

青溪、运渎两条水路东西包裹着都城,石头城坐落在城西江边。

此时的建康连外郭都没有,更别说城墙了,于是石头城便是据守建康的最主要依赖。

很多人都知道东晋以竹篱笆为外郭,其实那都是晋成帝重修建康城后的配置了。

不过可以说一下晋成帝时的外郭情况。

外郭以竹篱笆围成,共有篱门五十六处:

其中东篱门在东府城东;南篱门在朱雀桥以南,雨花台以东;西篱门在石头津,就是石头城旁边;北篱门则在覆舟山东。

篱门皆依山势修筑,“山据门为守,门以山壮势”,彰显了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山水审美观。

建康城的中轴线以东吴的苑路为基础,又以牛首山为天阙,将轴线南端融入自然;北端则在后湖筑堤壅水。

都城只在南面开宣阳门一门,宣阳门以南的淮水上筑有朱雀桥,桥南不远处便是著名的乌衣巷。

乌衣巷是南渡的高门望族聚居之地,最出名的自然是琅琊王氏,王导即于此与司马睿“共天下”。

屡建军功、协助晋元帝立国的纪瞻宅第也在此,其“馆宇崇丽,园池竹木,有足赏玩焉”。

同样的,史书上的东晋,要到晋成帝重新修建都城,增开五门后,衣冠贵族才在城东郊区建立园宅。

流经建康的淮水甚宽,可以当作是天然的护城河,北人庶民多集聚于此。

孙权时设两大市,因北面群山绵亘,故于淮水以南设置南市,东晋自然也沿用了下来。

且说此时已是戌时,温峤自南市狂奔而出,三名彪形大汉在身后紧追不舍。

“救命呐,要杀人啦~!”

建康此时的日常保安形同虚设,居民日夜提心吊胆。

众人见三名大汉手执大刀,凶神恶煞,都纷纷避让,根本没人敢上前。

温峤呼喊着救命冲入窄巷,面前是几名打扮高贵的少妇,刚好挡住去路。

贵妇们见是温峤,均嘴角含笑,眼神暧昧,却不避让。

温峤眼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用力挤开几人,拔腿便往前跑。

窄巷之后却是江边,温峤回身不及,差点跌进淮水内。

虽不是汛期,淮水仍传来滚滚涛声,一旦跌入这乌漆冰冷的江水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温峤定过神来,两名大汉已追至身前。

他迅速脱下两只木屐,往大汉方向用力一扔。领头的大汉一刀把木屐挑开,气冲冲地说:

“温公虽为晋室忠士,博学善文,风仪俊美,又以孝悌著称……

“但樗蒲之事,岂能儿戏。纵使是温公,欠了钱也不能一走了之呐!”

温峤长叹一声,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今晚瘾头上来,又到了南市,在市集入口徘徊许久,还是决定与淮扬商人比试樗蒲。

无奈最近手气不佳,数度败下阵来。谁料身上钱财还不够抵所输数目,于是温峤便想趁人不备,逃之夭夭。

“我也是迫于无奈,方出此下策。不若此次一切从旧?”温峤客气地问道。

“什么老规矩,没听说过!”另一名壮汉上前,他年纪尚浅,似乎不认识温峤。

温峤小心翼翼地说:

“樗蒲之乐,不过为求助兴,昔日我以皮肉之苦,以代所欠钱财。”

“还望诸位今日高抬贵手,他朝我温某富贵之时,必百倍酬谢之。”

领头大汉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此法虽好,我等却难以交差。况温公连今上任命,也推辞不受,我等何日方能得见温公飞黄腾达?!”

说完三名大汉便将温峤控制住,准备押上船舫,等温峤明日派人来交赎金。

温峤没有大呼小叫,原来是他用余光瞥到:在壮汉身后,刚才那几名贵妇非但没走,还跟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幕。见温峤开口求饶,还不禁掩嘴偷笑。

温峤被看得冷汗直流,羞愧不已,心想:钱财事小,失节事大。我温峤英明一世,今遭清誉尽毁也!

年轻壮汉扫了温峤一眼,低声对领头说:“我看此人不老实,不如先让我给点苦头他尝尝。”

温峤听得心惊胆跳,慌忙开口说:

“我右手要舞文弄墨,左手要拿刀砍胡人,右脚要留着踢蹴鞠,左腿…左腿还没想到。”

“反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毁,小兄弟切勿逞一时之意气!”

壮汉不理温峤狡辩,黑着脸提刀上前:“那就先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且慢~”

一名贵妇忽然开口叫住壮汉。

领头人见这几名女子打扮高贵,此地又离乌衣巷甚近,料定非富则贵,于是吩咐手下停手。

贵妇与三人交涉了几句,又摘下头上挂饰,交到领头人手中。

三人大喜过望,客气道谢一番后,匆匆离去。

温峤长吁了一口气,心想:礼教果然最是吃人。依我看,女子就该多点出门走动,不然今晚我小命如何得保。

他上前道谢一番,几名少妇相互自我介绍,果然均为南渡望族,出手相救之人乃庐江何氏。

众女又说早听闻太原温泰真之大名,如此云云。

温峤心想自己初到建康之时,围观的扔瓜群众里,肯定有这几位救命恩人。

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思夜游,正想道别,何氏却说要派人送他归家,以防又生意外。

温峤自然不便推却。

回到住处,温峤惊魂初定,才发现脚板生疼,自然是那双木屐早被他拿来当武器扔了。

“儿子打老子,好一个倒反天罡!我不过输了区区十来匹布,便要取人性命,这世道何其艰难也!”

感叹过后,温峤回想起刚才情形,王氏的音容笑貌又浮现眼前。

王氏是温峤的第二任夫人,也是王衍侄女,与刚才那几名贵妇一样出身名门,可惜此时已早温峤一步而去。

“我温峤为晋室劳碌半生,自南下后诸事不顺,心灰意冷,方投身呼卢。

“不料竟屡战屡败,看来樗蒲之技,非人力所能为也。”

正是夜凉如水,人倚玉箫何处。温峤悲从中来:“要光复神州,光凭我一己之力,还是太勉强了。”

此前司马睿强留他在建康,温峤眼看刘琨被段氏毒害,痛心疾首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温峤数次上表为刘琨鸣冤,又不被接纳,司马睿还要他当官。

温峤百般愤慨,于是以母丧为由,不肯接受。

今晚在名门女子前颜面尽失,温峤心意已决,他不能学那所谓名士,纵情山水,虚度余生。

于是第二日,温峤主动提出要出仕。

司马睿大喜过望,立刻任命温峤为散骑常侍,也就是皇帝的贴身顾问。

有一官半职,才能与名门之女般配。

温峤重燃斗志,决心再次与命运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