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虚界碑文
陈昊的靴底碾过龟裂的冻土,戍时三刻的梆子声在巷尾消散成颤音。他按着腰间新佩的鎏金铜符——这是今晨从打更人武库新领的勘合符,符面嵌着七枚星宿形状的墨玉,此刻正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蜂鸣。自平康坊那夜后,所有巡夜路线都被重新规划,而这条通往光德坊的暗巷,正是虚界能量流动的七处“脉眼“之一。
“戌时三刻,巽位生变。“
铜符突然烫得惊人,陈昊掀开符匣,发现墨玉拼成的北斗杓柄正指向东南方的坊墙。墙根处积着未化的残雪,雪下却透出荧蓝色的光晕。他用刀鞘拨开雪层,青砖表面赫然浮现出藤蔓状的暗纹——这些昨日还不存在的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
刀尖刺入砖缝的刹那,整面坊墙突然软化如腐肉。陈昊的手腕被吸入墙内,墨玉星宿在黑暗中亮起,照出前方十步处矗立的黑色石碑。碑身布满晶簇状凸起,每块晶体内部都封存着流动的幽光,碑顶蹲踞的赑屃石像竟生着三对琥珀色的复眼。
“虚界纪年,戊戌七轮,荧惑侵斗......“
陈昊抚过碑文的手指突然刺痛,那些看似阴刻的文字实则是无数微小的棱镜。当月光以特定角度切入,碑面竟浮现出层层叠叠的殄文。他摸出怀中的铜镜残片,镜面星砂自动排列成译注——这根本不是石碑,而是虚界能量流向的立体星图。
“脉眼交汇处,必有守碑人。“
老王头的声音突兀地在脑后响起。陈昊猛然转身,却见碑文投射的光斑在地上拼出老者的轮廓。那虚影指向赑屃口中的玉珠,珠内封存的血丝正随着月光涨落搏动。当陈昊用铜镜折射月华照向玉珠,碑底突然裂开地缝,涌出的不是泥土,而是粘稠的银蓝色液体。
液体中浮起十二尊人面陶俑,每张面孔都是历代打更人统领的模样。陶俑脖颈处延伸出青铜锁链,共同拽着一具水晶棺椁破土而出。棺中老者身披钦天监官服,胸口的龟甲刺青与老王头如出一辙,掌中握着的罗盘指针正指向陈昊手中的铜符。
“原来你们把《虚界堪舆图》刻在骨头上......“陈昊突然醒悟。他割破指尖将血涂在铜符,墨玉星宿应声飞起,在空中拼出长安城的立体投影。那些流动的虚界能量在投影中显形,如同百川归海般汇聚向七处脉眼——而光德坊的碑文,正是其中枢纽。
碑顶赑屃突然发出磬钟般的鸣响,陈昊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碑面扭曲成三头八臂的怪物。水晶棺中的尸体睁开双眼,罗盘迸射的血线在空中织成殄文:“戌时三刻,奎宿移位,虚界门开——“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银蓝液体中升起无数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蜷缩着胎儿状的生物。陈昊的铜符烫得几乎握不住,墨玉星宿突然嵌入碑文,激活了更深层的密文。那些晶簇中的幽光汇聚成洪流,在碑面显现出震撼的真相:
虚界裂缝并非灾难,而是王朝刻意维持的能量阀门。每处脉眼都是个活体祭坛,打更人的魂魄被赑屃碑吞噬,转化为镇压虚界的锚链。而此刻,陈昊在星图中看到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正刻在第七处未激活的脉眼位置。
“快走!它们在找你......“
老王头的虚影突然被撕碎,银蓝液体中伸出覆盖鳞片的巨爪。陈昊抓起罗盘砸向水晶棺,飞溅的碎片割破手掌,血珠溅到碑文上竟燃起青焰。火焰灼烧处,碑面显露出最后一段密文:
“荧惑守心之日,七宿归位之时,虚界之子将踏星骸而降......“
当第一只鳞爪搭上肩头时,陈昊终于看清液体中升起的怪物——那是个半人半蛇的生物,额间嵌着与他铜符上一模一样的墨玉星宿。它脖颈处挂着青铜铭牌,上面赫然是初代打更人统领的姓名。
陈昊的血液在碑文沟壑间蜿蜒成河,青焰顺着篆字笔画窜起三尺高。半人半蛇的怪物俯下身,额间墨玉星宿与铜符产生共鸣,竟发出编钟般的浑厚声响。那些悬浮的气泡突然炸裂,胎儿状生物落地便暴涨成丈余高的胶质体,通体布满星图状神经网。
“戌时三刻到了。“
怪物吐出人言,尾音带着蛇类的嘶响。它利爪划过虚空,银蓝液体瞬间凝固成镜面,映出皇城上空的异象——太液池水逆流成瀑,池底显露出由青铜锁链编织的巨型浑天仪,而陈昊的生辰八字正在天枢位灼烧。
陈昊后撤半步,靴跟碾碎了正在增殖的荧光苔藓。那些苔藓碎末腾空而起,化作漫天流萤勾勒出二十八宿的轮廓。怪物脖颈的青铜铭牌突然开裂,露出里面蠕动的星砂,砂粒在空中凝成初代打更人统领的模样:“三百年来,你是第七个看到真相的祭品。“
铜符的墨玉星宿开始逐个爆裂,每碎一颗玉,陈昊就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琉璃般的脆响。当第四颗墨玉迸溅时,他看见自己左臂皮肤下浮现出与碑文相同的殄文——这些文字正在抽取他的生命力,顺着地脉输向其他六处脉眼。
“你以为自己在守护王朝?“怪物甩尾击碎三尊陶俑,棺中老者的遗骸突然立起,“我们不过是被豢养的烛龙,用魂魄照亮他们永夜的盛宴。“老者干枯的手指插入自己胸腔,扯出团跃动的星火,那正是陈昊在护城河底见过的虚界锚点。
陈昊的铜镜残片突然自发拼合,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当下场景:他看到自己跪在太液池畔,七位身穿冕服的人影正将阴阳虎符嵌入他的脊椎。镜面在这时裂开蛛网纹,每一道裂纹里都传来历代守碑人的哀嚎。
怪物额间墨玉射出道银河般的光束,陈昊翻滚避让,原先立足处竟被熔出深不见底的孔洞。孔洞中升起青铜编钟,钟体表面铸着历代打更人的名讳,而陈昊的名字正在最末端的空白处若隐若现。他忽然明白这编钟实为魂器,每个名字都代表被吞噬的守夜人。
“看看真正的虚界!“
怪物利爪插入碑顶赑屃,琥珀复眼迸射的光柱撕裂天幕。裂缝中垂下无数晶莹的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缀着颗跳动的星球。陈昊在那些微型星体上看到了熟悉的地貌——长安城的街巷、波斯邸的鎏金鸟笼、甚至自己此刻惊愕的脸。
铜符彻底碎裂,墨玉星宿嵌入陈昊的皮肤。剧痛让他跪倒在地,视线却穿透地壳,看到盘踞在地脉中的庞然大物:那是由无数打更人尸骸组成的赑屃巨兽,龟甲上刻着整张《虚界堪舆图》,而自己正站在巨兽第七根尾椎的位置。
“该换灯油了。“
老者的遗骸突然开口,手中星火化作长明灯。陈昊怀中的阴阳虎符自动飞出,在半空拼合成完整的浑天仪。当仪轨咬合的瞬间,太液池底的青铜锁链全部崩断,陈昊听到虚空中有个声音与自己同频共振——那是沉睡的赑屃正在苏醒。
怪物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它额间墨玉出现裂纹:“你竟然是......“话音未落,陈昊皮肤下的殄文尽数剥离,在周身形成血色星环。那些悬浮的星球开始向他汇聚,每个星体没入体内,就有一处脉眼在碑文星图上熄灭。
当第六颗星球融入胸腔时,陈昊看清了虚界的真相:所谓裂缝,不过是巨兽翻身时掀起的鳞片;所谓能量,实为赑屃创世时遗留的梦境。而第七处脉眼的位置,赫然是他幼年居住的废宅——那里埋着母亲难产时用来镇魂的玉璇玑。
“荧惑守心前夜,虚界之子归位!“
碑文突然全部剥落,在空中拼成血色诏书。陈昊的瞳孔化为星云漩涡,抬手间便捏碎了怪物的墨玉额鳞。银蓝液体倒灌入地缝,水晶棺中的老者遗骸突然向他行跪拜礼,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紫微垣方向。
子时的更鼓穿透虚空,陈昊在眩晕中看到无数画面:波斯商人胸腔沙漏的流沙开始倒灌;盲女沙化的身躯在太液池重组;平康坊槐树碑文上的名字逐个熄灭。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掌心的殄文正发出与赑屃巨兽同频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