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乌鸦在啄食

陈起后颈骤然泛起一阵刺痒，混沌的意识被强行唤醒。他艰难撑开粘稠的眼皮，瞳孔却在下一秒剧烈收缩——周遭是浓稠到几乎能触摸的黑暗，连呼吸声都在耳膜上撞出金属回响。

啪！

陈起睁开眼坐直身体，眨了眨眼，脸上弥漫着迷茫和不知所措，左脸火辣辣的疼，让他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左脸，正当他疑惑发生了什么情况时，注意到了自己眼前站着一双如同在房梁上挂着的腊肉，双腿表皮就像旱季下的泥潭，四分五裂，干燥无水。布盖在小腿上下的是已经结痂的血印。我靠！这是人的腿！

“嘿，醒了。”沙哑的嗓音裹着臭味飘来。陈起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张如同揉皱草纸的脸。那人披着件辨不出原色的麻衫，最瘆人的是那双眼睛，眼眶内陷，眼球之下是重重的黑色，像是天然形成的黑炭，生长在人的皮肤之上。嘴角两侧凹陷，犹如一个在大风之中洗刷10年的干尸，看着这张脸一种怪异感油然而生。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看向陈起时，陈起只觉得像是被毒蛇缠住的脚腕，冰凉的触感蔓延大腿。

“汝及何人？”陈起本能后仰，后脑勺撞在土墙上，顾不得疼痛，直勾勾盯着这人。第六感告诉，他必须无时无刻让对方停留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否则会有危险。

“莫慌莫慌。”对方咧开嘴，露出半颗锈黄的铜牙，干瘪的嘴唇透露出异样，“老哥子，看你这小子欢喜，就同你讲桩大贵之事。”他说话时脖颈前倾，陈起能清晰看见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

“何贵之事”陈起开口，话音落下，他瞳孔猛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发音好像不对劲，他明明听得懂，但却是感到极为陌生。

难民一直盯着陈起，看着陈起额头饱满，面色红润，皮肤白皙，这副好皮相。啧，啧啧，想来也是个富贵人家，不知道它的味道怎么样？刚才打陈起的脸，让他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看着那滑腻又有弹性的白皙脸颊，他此时只感觉产生岁月静好。

他微微的舔了下嘴唇，他观察了这个人很久了，在难民队里就此人最为特殊，哪怕这个人的身着和这里的人别无二致，但他生的这部相，实在是太好了。这种乱世能有这般相，家境不说太好，但一定不差。如果能把它推荐给将军后代之孙，我岂不是能得一些吃食？想着，兴奋的他不由的发出“呵呵”。这个动静陈起没注意到，而是做出了一个比他还要大的动静

“哎？对了！我不是在自己家吗？家里进贼了！”陈起左右思索了片刻，方才想起自己好像在出租屋里，下一刻他猛的站起身。突然的动静吓的，蹲在旁边的怪异之人一跳，本能想起身，但过于惊慌，腿根用力过猛，大腿使不上力瘫坐在地上。但恐惧还是使得他撑着双手往后退了数步，直到后背顶到了什么东西，才堪堪停住他的后撤。此刻的他靠着早已坍塌的废墟土墙，蜷缩着身子。满脸惊恐将手抬于眼前，口中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当陈起踉跄着站直时，只感觉全身都像散架拼凑而成的，使不上多少力。腐臭混合着汗馊的气息突然灌入鼻腔。他瞳孔骤然放大：七步开外的地上里蜷着个肋骨嶙峋的老者，蛆虫正在他溃烂的脚踝上蠕动；右侧草垛旁，一群乌鸦围在那里，不知道在啄食什么，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又环视自己站着的地方，他所在之地是一处早已坍塌的土房，规模像是在一个房间，四处有这没有被推倒或坍塌而幸免于难的半米墙体，但脚下依旧是满地杂乱的废墟。

眼神看向更远处，下一刻屏住呼吸，一群穿着破烂或者没有衣服光着膀子的人，无数佝偻的剪影在雾霭中躺站。这些人脸色蜡黄，全身枯瘦，像被抽去脊梁的提线木偶。陈起忽然想起在手机上刷到的饥荒照片，可眼前这些人的眼神更可怕——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连绝望都干涸后的空洞。陈起在他们的脸上扫过，眼前的人和他印象里的人相差甚远。

他看不到属于活人的生机，他看不到眼睛的明亮，他看不到记忆里出过的笑容，这里的一切都是暗淡无光。但眼前的场景比照片里的，还要穷困，还要潦倒，这是人间吗？

“这...是阴曹?”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不对，这里究竟是哪里？”陈起转头看向靠着墙蜷缩的灾民，那人双手抱着头，全身颤抖，口中一直呢喃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下一刻他突兀察觉有一股目光落在他身上，当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陈起此时瞪大的双目，一股狠戾之色在陈起眼中弥漫，看的他心惊胆战，“啊啊啊！”恐慌的情绪让大叫着起身，慌不择路的跑，不小心撞到墙体，头向前仰，身体翻倒过去，摔在了坚硬的土壤上。也不顾着疼痛，匆忙起身，只是想着逃命。

“休走！”陈起大喊一声，伸手想要抓住此人，但被此人及时躲闪开来，陈起手掌落空没有抓住。经过陈起这一声和这一抓，这个灾民本来踉踉跄跄的步伐，开始变得健步如飞，跑的更快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雾霭中。

陈起此刻想翻过这个半米高的土墙然后抓住那个人问个清楚。

动作未至，西北角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起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它们哑叫着掠过陈起头顶，陈起转头瞬间，被直面而来的乌鸦，吓倒在地，乌鸦挥舞翅膀抖落下的羽毛竟带着腐肉的气息。

“曹！”陈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后槽牙咬得生疼，靠在土墙上心惊肉跳，无法静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