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陷阱
经过两日的调养，周四海终于从病榻上站起，得以在家中自由行走。
秋风乍起，院中几畦菜地依旧绿意葱茏，两只老母鸡悠闲地在地上啄食，院子后方的猪圈空空如也，早已被媳妇改造成堆放柴火的场所，其上还摆放着几个大圆簸箕，里面晾晒着孩子们采集的各种野菜。
临山屯的屋舍沿着野猪岭山脚稀疏地排列，形成一条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的风景线。村庄前方是广阔的农田，后方则是连绵不绝的巍峨大山。
距离临山屯最近的一座大山，号作野猪岭，其因山林中野猪成群而著称。但经过多次大规模的围猎后，野猪的数量锐减，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难以寻觅其踪迹。
随着野猪数量的减少，山鸡、野兔等小动物的数量却大幅增加，就连狍子与鹿等较为罕见的动物也时常现身。
临山屯的村民们大多精通铺设陷阱的技巧，偶尔能捕获一些野味打打牙祭，手艺高超的人家还能将捕获的野物出售，以补贴家用。
周四海是个能干的，打猎什么的虽不在行，但下陷阱的手艺却不错，一个月总能逮着那么几回野兔野鸡，只是没想过拿去换粮或者留点自家吃，全都送到耶娘那去了。
周四海长叹一声，缓步走入屋内，媳妇正领着三个孩子张罗饭食。
在这个年代，大多数家庭依然保持着一日两餐的简朴习惯，仅在农忙时节才会额外加餐。
距离秋收还有好些时日，并无繁重活计，今日便只有两顿饭食。
主食是玉米糊糊，配菜依旧是那熟悉的腌红薯梗子，再添上几个从炉灶里烤得金黄酥软的土豆，便算是齐活了。
吃过饭后，周四海去柴房寻摸了些趁手的工具，忙活了起来。
捕抓野兔的陷阱有好几种，常见的有落石陷阱、尖刀陷阱、笼子陷阱以及弹性四脚套索陷阱。
但前两种陷阱对野兔的伤害极大，非死即伤，若只是为了吃肉这倒是不错的选择，但若想活抓还得是笼子陷阱才行。只是笼子陷阱制作起来费时费力，不如弹性四脚套索陷阱简单便捷。
有了拿野兔野鸡换粮的想法，周四海一口气制作了二十多个半成品弹性四脚套索陷阱。
刚将制作好的陷阱收拾好，媳妇便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招呼着几个围观周四海制作陷阱的孩子去挑拣刚挖回来的野菜。
“怎么做了这么多陷阱，你这是准备进山去？”秀兰仅是扫了一眼便猜到周四海的盘算，随口问道。
“嗯，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重活虽还做不得，但进山下几个陷阱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次抓到的野味就不往耶娘那边送了，全拿去换粮存着过冬。听说收购站那一只野兔能换二十斤大米，要是抓得多，说不定咱冬天能顿顿吃大米饭呢！”
秀兰闻言诧异地看了周四海一眼，自家男人这是咋回事，病了一场这性子倒是变了。
换作以往，他张口阿耶闭嘴阿娘的，从不考虑家里的困难，今儿竟主动提到家里的生计，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尽管心中诧异，但秀兰清楚自家男人性子，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仅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反倒是几个孩子听到他这话，连野菜都顾不得捡了，一个个跟猴子似的围着他上蹿下跳，问他什么时候进山去。
“明儿进山，明儿阿耶就进山给你们逮野物去！”周四海拍着胸脯道。
“阿耶阿耶，我要兔兔！”小女儿周小妹走得还不利索，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脏兮兮的双手扯着周四海的裤子，眼中满是期待。
“对对对，阿耶，我们要兔子！阿梅姐她家阿耶就给她逮了好几只活的野兔，养了半月生了一窝兔崽子，她家阿耶还说等兔子养大了就把兔子拿去换钱，给阿梅姐买新衣服！”大儿周卫东条理清晰道。
“阿耶，我们也要养兔子，我们也要穿新衣服！”小儿子周为民跟着起哄。
“兔兔，兔兔，阿耶我要兔兔！”周小妹见周四海没搭理她，抓住裤子的双手猛地一使劲，差点将他裤头给扯了下来。
“好好好，都有都有，要是逮住活的就给你们养着，伤着的就拿去换粮，回来给你们煮大白米饭吃，好不好？”
周四海这话引得三个孩子连声惊呼，引得秀兰往他们往他们这边瞥，不禁嘟囔了一句‘净会说些哄孩子的话’，眼中却浮现一丝期盼的神色。
翌日清晨，天边才泛出一缕微光，周四海便背着装满半成品陷阱的背篓，怀揣五个窝窝头，右手执一把开山刀，左手提着马灯，进山去了。
天色虽早，但进山的人可不少，通往野猪岭的小径上已点缀着点点灯火，一盏盏马灯如如流萤般穿梭，最终隐没于葱郁之中。
周四海对着双手哈了一口气以抵挡初秋清晨的寒意，随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里走去。
才走出村子没多远，他便与人直直碰上，待那人走到跟前才发现他是自家弟弟，周五福。
“二哥，进山去啊，你咋背这么多东西，这都是啥，咋瞅着有些眼熟？”周五福看清来人是自家二哥后，便踮着脚尖使劲往篓里看，只看到一堆整齐的木棍跟藤条了。
“嗯，进山挖点竹笋。”
周四海看着年轻的周五福，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其抢夺祖宅时的嘴脸。他脸色瞬间冷了几分，不愿多言，抬脚便继续往前走去。
当年分家的时候他就落了间漏风的草屋，灶台都是自个儿用树杈子搭的。
茅草棚子顶不住风雨，赶上连阴天就得捧着豁口瓦罐在屋子里头生火。
二十一世纪初，大哥家的大侄子和五福家的闺女接走了哥俩，把老两口撇给了他。
为了让他安心伺候耶娘，他们可是把胸脯拍得山响，说等耶娘百年后，那祖屋就归他了。
就这样，老两口搬到自家来了，跟自己这么一家子生活了十多年。
活着的时候衣裳永远浆洗得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也是风风光光地下葬，村里谁见了都得夸周四海夫妻两人一句孝子。
然而，这一切在“拆迁”二字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野猪岭即将被开发成景区，临山屯正好位于规划范围内。
消息一传出，在城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两兄弟立刻坐不住了，他们四处奔走，甚至还请了律师对簿公堂......
“巧了这不是，我今儿也是进山挖竹笋，咱俩一块也有个照应。”周五福也不管周四海反应如何，没皮没脸地跟在了他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