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开荤
这次出门出得早,回去得自然也早,刚过晌午便回到了,若是再早些,还能赶上中午饭。
“媳妇,秀兰......秀兰......”
“喊什么喊,叫魂啊!我刚把三娃儿哄睡着,你别把他们给喊醒了!”
秀兰听到声儿忙从屋子里走出,先是瞪了周四海一眼,这才上前帮其卸下背篓。双手拎着背带颠了颠,皱眉道:“怎么这么重,笋儿没卖出去?”
“卖了卖了,抢手得很,个把小时就卖空了。”
“那篓子里装着的都是什么,咋这么重......”秀兰说着揭开顶上的松针,声音戛然而止,双眸瞪得溜圆。
看到秀兰这震惊模样,周四海‘嘿嘿’一笑,得意道:“笋儿卖空了,我就四处逛了逛,今儿赶了个巧儿,刚好碰上织布厂的人拿着染坏了的布料出来卖,就颜色错了点儿,没破没坏的,不用布票就算了,卖得还比供销社里便宜,你猜猜这布多少钱一尺?”
秀兰取出布料仔细查看了一番,这布料着实好,摸着十分厚实,也没勾丝或者破洞,就是染了点杂色。这杂色虽然多,但范围不大,认真规划规划也不是不能避开。
“这么好的布料染了点色就织布厂就不要了,还真是造孽哦!”
“要不是织布厂不要,哪能轮得到咱们哦!”
“那也是,这块布有六尺吧,要两块钱一尺不?”
“不用,只要一块八毛钱一尺,可惜钱不够,掏空口袋只够买六尺布的,不然今儿过年全都能穿上新衣裳。”
“你还真敢想,全都穿新衣裳过年,村长家都没这么阔气咧!”秀兰举着布对着周四海比划了一下,“这颜色够沉稳,我寻个空闲时间裁了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不行!”
周四海一口否决了秀兰这个提议,秀兰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拿着布料的手指掐得发白,语气变得硬邦邦了起来。
“去年你才给耶娘做了一身新衣裳,难不成还想着今年再给他们做一身新的?你冬天那衣裳补了又补,下新补丁都扯不动针儿......”
“你还好意思说我,我那衣裳好歹是四年前做的,你那衣裳呢,成亲那年扯的吧,衣服里的棉花跟铁板似的,你不还穿着?”
“我说的是这个事儿吗?”
“现在说的就是这个事儿,这块布不给耶娘也不用给我做衣裳,你给你自己做一套,有那多的给我缝个帽子就行,没有就拉倒。”
?
周四海这话在秀兰脑海里打了个转儿,她脑袋上飘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年头家里但凡有点吃的穿的,谁家不是紧着家里男人先,其次是耶娘,再者是娃儿,最后才到家里女人,那有先着女人的道理?
秀兰嘴巴张了张,反驳的话语还一个字都没出口,周四海便不耐烦地摆手道:“我说先给你做就先给你做,再啰哩巴嗦的我就把布送耶娘那去!”
得了,这话一出,秀兰十分干脆地闭嘴了。
村子里确实没有先着女人的惯例,可将布料送给耶娘,秀兰那是一万个不乐意。再说,做衣裳的人是自己,没做好之前谁知道这衣裳是给谁做的,等做好了那也晚了不是?
将布料折好,秀兰视线再度落在背篓中,周四海没有继续卖关子。
“两斤巴掌大的碎布,一块钱一斤;猪肉一斤,吊井里慢慢吃;冬吃萝卜夏吃姜,搁两根白萝卜跟大骨头一块炖了,咱一家子补补;还买了两个饼儿给娃子们尝尝。”
“咋又买肉,前天买的那些肉都还没吃完呢!”
“......”
既然周四海没有提要不要送些东西给耶娘去,秀兰自然不会提醒他这事。
前不久自家男人才给他们送去了一对兔子,按一块钱一斤算,那一对兔子至少值个五六块,够管小半年的了。
猪肉和大骨头吊在井中保存,过些天儿再吃。
去菜地拔了两根手臂粗的白萝卜削皮切块,与大骨头一块搁锅里,倒上半锅水,再切两片姜,哄着三娃儿守在灶前看火,小火熬足三小时,咕嘟咕嘟往外冒香气,馋得周边十多户人家猛地咽口水。
两个葱花饼切成了八块装盘,再熬了一锅玉米糊糊,一顿丰盛的晚饭便齐活了。
几个娃儿在外头玩得满身大汗回来,抬头便看到这么一桌子白面饺子炸饼子的,三人齐齐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使劲地揉着眼睛,口中惊呼‘今儿这是过年了吗’。
跟着三个娃儿一块进来还有大哥家的两个小孩,进门后就那么眼巴巴地站在门边瞅着桌上的饺子。
大人的恩怨归大人,周四海也不可能为难两个孩子,给他们盛了六个白面饺子,拍了拍他们的后脑勺,让他们回家去,末了还叮嘱他们明儿记得将碗还回来。
两个孩子捧着碗走出了院门便一路欢呼着跑回家中,刚进院门便被周大山家媳妇凤香给拦下了。
“跑哪去了,刚叫你们回家吃饭怎么不见人,你们手里捧着的是什么,哪里来的?”
“我们跟卫东他们玩呢,卫东他家今儿吃饺子,二叔还给我们盛了一碗。”两人说着伸手捞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惊呼道:“阿娘,这饺子是肉做的!”
凤香看到白面饺子已经在心里嘀咕了,再听到孩子说这馅是肉馅的,当即便坐不住了,抢过孩子手中那半拉饺子细细查看,馅确实是肉馅的,不过不是纯肉,是靠油剩下的油渣剁成的馅。
晚上睡觉的时候,凤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拍了拍周大山,“今儿两孩子端了碗白面饺子回来,四海家给的。你说四海家的咋这么阔气,大白面做的饺子说给就给?”
“四海他不阔气,有你那么多野兔山鸡米面吃么,他有这能耐,家里吃顿白面饺子怎么了?”周大山挠了挠腰,翻了个身便又打起了呼来。
“总感觉四海变了......”凤香本还像多说几句,但听着周大山的呼声便泄了气,扯了扯被子,闭上了眼睛。
这边夫妻夜话结束,另一边却才开始。
“四海,跟你说个事儿成不?”秀兰问道。
“啥事,你说。”周四海道。
“明年卫东就六岁了,我想送他去学校里读书识字。”秀兰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以往她也不是没说过这事,但每次说起都以周四海那‘你不是识字么,你教教他不就得了,送去学校作甚’为终。
“送呀,必须得送去!”周四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重重地点头。
上辈子,媳妇似乎是秋收后才又提起这事。可收回来的那点粮食,三分之一交了公粮,三分之一孝敬了爹娘,剩下的换了钱粮,勉强只够一家人撑到下次收成,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这事自然被自己一口回绝了。
再者,村里小孩基本都是七八岁才去上小学的,自家大儿才六岁不到,完全没必要这么早上学去。
况且,五六岁的孩子也能当半个劳力用,帮着拾柴火、挖野菜、喂鸡,多少能减轻些家里的负担。
但想到上辈子大儿明明可以读高中考大学,可却被自己这个见识短浅的大老粗给耽搁了,逼着他去读了个中专,进厂后连实习都没过就下了岗这事,周四海就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上辈子已经给自己耽搁了,这辈子肯定不能再耽搁了,只要大儿能读,甭管他读多久,自己都供!
且,如今自己找到了挣钱的路子,虽这路子还不算稳定,也不知道能干多久,但孩子读书的钱还是能挣来的。